“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怎么提起来的时候，你看着比我还生气？”
顾禾青轻笑着，端起茶杯来轻轻抿了一口。
两人已经交谈了不短的时间了，这茶水都微微凉了。
“我……”
祁玉礼面带怒色，开口还想说什么，但在抬头对上了顾禾青的那平静带笑的面容之后，心中的怒气便凭空消失了。
沉下心来缓了缓，心中翻涌的情绪逐渐沉了下去，祁玉礼重新恢复了那温润儒雅的模样。
他和顾禾青待的时间太久了，性格上也和顾禾青有了九分相似，但细节处却总是不同。
“我……只是实在过不去。”
“今天聊完，应该就都过去了？”
“嗯。”
祁玉礼也跟着笑了起来，看了看顾禾青手里的茶杯，给他重新添上了新茶。
二泡的茶汤更加浓郁，茶香味浓了不少，氤氲之气轻飘飘的升了起来，染了两人头顶上垂着的一串串紫藤萝。
顾禾青总是喜欢这梦幻和清淡的，总会给人一种自己生活在梦境当中的感觉，一切都是虚幻飘渺，不论是什么伤痛难过，都能简单的一笔带过。
他还有许多话想问祁玉礼，但今天说的已经够多了。
不论是对祁玉礼还是对他，都是这样。
于是两人只是那么静静的坐着，感受着时光的流逝，感受着风吹紫藤萝飘出的阵阵花香，茶香模糊了发丝，让花朵也染上了仙气，梦幻的一切直像是要飘起来似的。
这飘渺和美好持续了很久，最终是以管家到来结束的。
“先生。”
顾禾青已经逐渐习惯了装作盲人的模样，在别墅里也早就被神出鬼没的管家吓的多了，听到管家的声音也并没有转头看过去，只是依旧随意的靠坐着，看着两三米外斜上方的一串紫藤萝。
这紫藤萝被不知名的小虫光顾过，几片最大的叶子上面被咬了几个缺口，但或许是管家对花园的打理还不错，又或许是这紫藤萝的叶子不合那小虫的口味，也就只有那么几个缺口了。
和其他完美的挂在高处的紫藤萝不同，这一串低低的垂着，被藤蔓挡在里面，既享受不到微风，也没有兄弟姐妹陪着，只是那么孤零零的一串。
于是也就是那么一串，受到了虫子的光顾。
但奇妙的，顾禾青就偏偏只是喜欢这一串。
好像相比起其他的紫藤萝来说，这一串低低的垂着的、躲在兄弟姐妹怀抱里的、被虫啃过的……才是最真实的。
他喜欢紫藤萝，是喜欢这紫色的梦幻，但他喜欢这一串紫藤萝，却是喜欢这一串紫藤萝的现实。
多矛盾。
大概人都是矛盾的吧。
“已经到傍晚了。”
管家的层叠的声音好像在周边不断的回荡，小小的亭子里，凭空多了几个哀嚎的灵魂似的。
顾禾青和祁玉礼对此却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祁玉礼知道管家不待见自己，和顾禾青轻声告别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顾禾青则在管家粘腻的触手的搀扶下，一步步往花园门口走。
“我和玉礼把当初的事情说开了，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他。”
管家沉默了几秒，顾禾青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等着他的回应。
“我明白了，先生。”
两个诡异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直到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吹过，顾禾青喉咙一阵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
管家的反应很快，一边搀扶着顾禾青，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一边拿出来一瓶药打开药瓶，一边拿出一杯水，然后把药丸往他嘴里塞。
“咳咳……我、不……”
咕咚。
挣扎了吗？挣扎了。
成功了吗？没成功。
拒了？如拒。没拒？如拒。
……
时光缓慢的流逝，或许在这个世界当中，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了。
不论是四处游荡的没有灵智的尸体和魂魄，还是消失的日月，都在告诉这里的所有诡异和人类，时间在这里，没有丝毫用处。
顾禾青也逐渐变得不在意时间，只不过是在偶然想起来的时候，让管家去准备一顿饭。
虽然他的身体已经不再需要呼吸，也不再需要食物了，但那精致的菜品、温热的食物，至少还能安慰一下他那颗人类的心。
不知过去了多久，某天，顾禾青在浅眠之中，被窗外的雨声唤醒。
下雨了。
“管家。”
“先生。”
“外面下雨了，对吗？”
“是的先生。”
顾禾青撑着想要坐起身，管家赶忙上前搀扶，蔷薇也从不远处的桌子上爬了过来，挂在顾禾青脑袋上。
下雨的时候最是公平，不论是不是盲人，耳边都能听到那美妙的雨中曲。
顾禾青静静坐在床边，闭目听着外面的雨声。
只不过是从他躺着到他坐起来的这一小段时间，雨就越下越大了，雨声也愈发摄人。
轻轻推开窗户，就好像是骤然打开了两个世界之间联通的门，那雨声也跟着变得大了。
顾禾青不知道这个世界里面没有太阳和月亮，是怎么正常运转的，但是仅听这轰隆的雷鸣和噼啪的雨点声，分明和人类世界一模一样。
闭上眼睛静静听着，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穿越，还是那个普通的机构老师。
丝丝缕缕的凉意透过镂空窗格席卷而来，打开的玻璃窗给了这凉意浸来的余地，好像是拔丝糖葫芦上的糖丝，虚幻的裹着人的身躯，却理不清。
管家站在床边不远处，看着这边，身后的触手蠢蠢欲动。
蔷薇扒拉着顾禾青垂落在床铺上的一缕长发，细嫩的尖尖来回轻微摆动，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顾禾青知道他们的意思。
但……就让自己任性一次吧。
噼啪的雨声像是天地的奏曲，像是灵魂的哀鸣，瓢泼淋了整个世界，把所有的污垢都清洗的干干净净。
思绪融在雨点之中，随着雨点上到云端，吹落地面，在睡梦中有了些褶皱的衣摆也被吹的散开，裹挟着飘浮起来的发丝，轻飘飘的飞舞。
雨渐渐小了，雨点打在不只是水管还是什么铁片上的声音也变得小了许多，声音最大的反倒是从屋檐下落下来的水珠啪的一下拍在地面上的声音。
雨停了。
管家忽地消失，再度回来，层叠的声音在空旷而平静的房间内回响。
“先生，门外有个人类，说是来找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