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这一生虽手艺过错太多,亦是赵家宗室的千古罪人,可论品味才华,到底也是人所不及。神宗皇帝在时,总言大娘娘堪为宗妇典范,只为一国之母便是前朝文德皇后都能比肩,只时身为女子温柔婉约之处,未免也是不及。太上皇生母,便是与大娘娘截然相反,于温柔婉约的个人之处颇是极致,心心念念除却陛下再无其二,我朝从未有过殉葬先例,可她却依旧是在神宗皇帝故去时选择抛下方才出生的幼子执意相随,太上皇有这样的生母,又是被大娘娘这般典范妇人抚养,自然是有生母和养母的双重模样。”
行宫,某宫室内,
烛光摇曳中,一贯是寡言的孟氏难得是开了话匣子便止不住,手中的调羹在已然是用了小半的碗中摩挲,已然是染上岁月痕迹的面上满是慨然,安静侍奉在侧的几人都是低着头,明显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模样,分明也是对这旧日皇家密辛如何都不敢评判。
到底是旧日东京天子脚下成长起来的人物,便是如今一路颠簸苟活到这南边地界,真论起规矩来,比起旁的地界一众人物,总是一个天一个地。只可惜,经历了这许多,任谁都明白,如今这等世道,总归是好死不如赖活。
官家尚且如是,更遑论是旁人。
“外头拿吴氏遣派了人过来,说,官家那处,还等着柳厨。”
“若无官家,你我怕是早已活不到今日,婆婆,官家到底是心中还惦念着骨肉亲情,你大可不必这般。”
看着身侧明显是有慌乱的老妇,孟氏叹口气,“雁归楼处是燕氏一族祖产,婆婆这数年来也该是看得分明,有规矩的大家族,总也是不同,官家今日抬爱,也是雁归楼处的本事,有这样的母家,婆婆该是比寻常人更有底气。”
“太后娘娘昔日被萱仁大娘娘一手抚养,后来又在向氏娘娘处听训,见识本领,自然非是寻常女子,只可惜,伯父旧日一味迷信小人之言,才让父皇得了好。”
行宫,正殿内
入目所及熟悉的夜宵,大宋新主也是嗤笑出声,“我赵家男儿,说到底个个都是贱骨头,放着跟前的娘子看不清,总也是偏信那些有的没的,咎由自取,也是报应不爽。”
“今日小人将这内里加了些官家爱吃的细口,官家且趁热吃吧。”
“柳程,你小子如今的本事,也是越发大了。”
“小人蒙官家大恩,也只能是从这等吃食处讨些官家的心头好。”
烛光摇曳下,柳程目光诚挚,自幼在皇家长成,又是经受了大宋这灭顶之灾,
千辛万苦从北地一路行至这南边地界,见识惯了人心叵测的黑暗,最厌恶,便是百转千回的心眼子。对着柳程这般诚心人物,饶是如今贵为大宋之主,也难免是不自觉多几分轻松。
再如何,是人都要有片刻的松懈。从前他总以为父皇为人君,非但是丁点都没得可取之处,可如今自个站在外人之上,方才发觉,这世上,从来都没得什么感同身受。“今日这夜宵甚是不错,朕如今想要吃到一口昔日的东京风味,也是不易,有朕在一日,无论何处,都会有柳厨容身之处。”
“这厨艺大赛,眼见着是轰轰烈烈,可惜,那摘了魁首的主,收获的,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柳厨这个在背后指点的人得到的恩惠多。”
雁归楼,某小厨房内,
开口便是意有所指的燕秦话里话外的“挑拨”柳程如何是听不分明,眼见着手中活好的面粉已然是成了形状,柳程略一思忖手中忽而停了下来,手指弯曲开始便是小片小片开始揪起的态势,明摆着,是打算做面片汤。
东京处喜食面食,南边地界却是因着地理气候缘故,日常佐以米饭吃着更多,这“南来北往”的虽说如今的雁归楼处南北风味皆有,可真论起来,到底也是差异明显。
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官家如今注定是回不去北地,身边柳程这么个“旧人”,既不威胁朝政又能让自己时不时回忆起往昔,的确是,绝妙的人选。
“大掌柜的不在外头领着一众小的做事,偏生在这么个地界看热闹,若果真传出去,雁归楼的名头,是不要了?”
“吴大人,是你。”
眼角的余光顺着吴永看向他身后浩浩荡荡一群分明是拿着“赏赐”前来的小子,燕秦眉头蹙起,可还未等他开口原本还是忙活的柳程手中动作却是停了,“官家赏赐,小人感激不尽,只小人得受官家恩典已是足够,这些好物,实在受之有愧,不若请大人将这些物什,送去合适的地界,若能为江宁城做些好事,也不枉小人一路往来叨扰。”
“柳厨这般沽名钓誉,莫不是还嫌如今我等的笑话不够?”
“周到,你这老东西是”
“大掌柜这几日耳聋眼瞎,老夫却是看的分明。如今这江宁城,人人都知晓雁归楼处藏着个好人物,手艺冠绝一众老小便是罢了,便是为人八面玲珑,也是绝不输给你这个掌柜的。”
来者,周到满面皆是讥讽,说出的话也是字字诛心,燕秦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若非是顾虑着还有吴永这个外人,想来已是要开口怒骂,默默行了礼便是丝毫不客气拉扯着不请自来的人便是往外走,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吴永已是嗤笑出声,一个摆手,原本还是静静守着的一众人瞬间也是悄无声息退下,安静的室内,只剩下柳程和吴永两个,柳程的面色终于是变了,“吴大人有话,大可直说。”
“这老东西,不过是知晓如今那临安城地界,再无他的容身之处,狗急跳墙罢了。”看着柳程面色越发难看,吴永的笑也是越发大,说出的话也是字字诛心,“老话讲一次不忠永远不用,这老东西今日敢当着燕秦那老东西眼皮子底下便是敢做手脚将自个的人安插了做这厨艺大赛的魁首,来日若果真是到了南边,怕是还要将整个雁归楼都踩在脚底下,这样吃里爬外的叛徒,又有谁敢真的受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