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坖已经驾崩八年了。
时间过得很快,当初十岁的皇太子,也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君主,但陈太后还是陈太后,她的心境,她的思念,是不会发生变化的……
队伍在昭陵休整一日后,返回北京城。
朱翊钧又是率领着文武白宫在宫门处,迎接两宫皇太后返宫……
万历七年,六月……
北京城宛如一幅鲜活的市井长卷,处处洋溢着蓬勃生机。
德胜门外,人潮如织,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街边摊位一个挨着一个,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物。
卖胭脂水粉的摊位前,几个年轻姑娘正对着色泽鲜艳的口脂、细腻的香粉挑挑选选,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卖糖人儿的手艺人被一群孩子紧紧围住,他手法娴熟,不一会儿,栩栩如生的糖人儿便在孩子们欢呼中诞生。
街道两旁,酒楼茶肆生意兴隆。“悦来酒楼”里,小二忙得脚不沾地,扯着嗓子吆喝:“客官里边请,刚出炉的烤鸭,外酥里嫩,香得嘞!”
酒楼之中,食客们或是大快朵颐,或是高谈阔论,谈论着朝堂轶事、市井趣闻……
远处,说书先生正讲得眉飞色舞,醒木一拍,抑扬顿挫道:“且说那孙大圣,一个筋斗云便是十万八千里……”
听众们听得如痴如醉,时而紧张屏息,时而哄堂大笑。
西游记虽然被禁止印刷传播,但根本就没有什么后续强有力的制度出来。
说书人的讲述,也没有受到管控。
只要有茶馆,便有孙大圣。
原本那些街边还有杂耍艺人,耍刀弄棍、喷火吞剑,引得众人阵阵喝彩,叫好声、鼓掌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随着南方海运的兴起,北京城也多了很多西洋的玩意,甚至大街上也能见到金发碧眼的西洋鬼子……
而与此时繁华热闹的北京不同,关外草原大漠之上,却是充满了荒凉,鲜血,与不稳定。
归化城。
一座蒙古大帐中,正在举行着一场庆功宴。
他们从察哈尔部夺来了诸多的牛羊人口,获得了一场大胜。
一个年老的蒙古男人坐在上位,两侧全是他们本部的一些首领,还有他的长子,
孛儿只斤·僧格都古楞特穆尔……汉语,辛爱黄台极。
这个年老的男人正是控制漠南蒙古西部的土默特部的首领,俺答汗……孛儿只斤·俺答……
在隆庆元年,便与大明通过“隆庆和议”建立互市关系,随着,互市的时间 越发的漫长,稳定,他们已经渐渐成为了草原最强势力。
嘉靖二十九年,制造庚戌之变的就是这老小子。
俺答早年受封土默特万户,驻牧丰州滩,也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
与其兄济农衮必里南征北战,积累了雄厚的军事实力。
在嘉靖二十一年他的兄长衮必里克死后,俺答成为右翼三万户实际上的领袖。
他向南屡屡入塞犯明,并于嘉靖二十九年包围北京,完成了也先的壮举,制造庚戌之变。
随后又向北、向西击败敌对的兀良哈万户及瓦剌等部,并占领青海,向东迫使蒙古宗主大汗打来孙(达赉逊)东迁辽河套,在此过程中取得索多汗、司徒汗、土谢图彻辰汗、格根汗等汗号。
俺答一直谋求与明朝“通贡”与互市,可这家伙都他妈打到人家老家了,嘉靖皇帝怎么可能同意跟他做生意,老脸也挂不住啊。
所以,大明朝整个西北数十年间,战争不断。
战死总兵,副将十余名,士兵更是数不胜数,深仇大恨,就是在那个时候积累下来的,即便西北平静了数十年,大明的百姓们看着蒙古人的眼神之中,还是充满着仇恨……
而在隆庆年间,朱载坖登基之后,他是务实的,高拱主持了并达成隆庆和议,而在隆庆三年,受封大明朝“顺义王”,算是与大明朝进入到了甜蜜期。
万历三年,俺答主持建成漠南第一座城市库库河屯,明廷赐名归化城……
俺答汗坐在毡帐的主位上,身旁的炭火盆烧得正旺,将他满是风霜的面庞映得通红。
他端着一碗马奶酒,醇厚的奶香在帐内弥漫开来……
这时,辛爱黄台极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父汗,察哈尔部那帮人,还自称正统呢。被汉人打得晕头转向,连东去的路都找不着,不敢前行一步,真是丢尽了我们蒙古人的脸……如今他们,连马都骑不稳当,稍有响动,就跟惊弓之鸟似的。咱们上次去抢掠的时候,那些曾经号称勇士的人,全变成了软脚虾,跑得比兔子还快……”
辛爱黄台极的话一落,整个大帐之中,哄笑声一片。
俺答汗听后,冷笑一声,猛地将手中的羊骨往桌上一扔,这个动作一出来,所有笑着的首领立马安静下来了。
“想我年轻的时候,南征北战,踏平青海,一路打到大都。当时那汉人的兵部尚书,叫什么仇鸾的,吓得闭门不出,连应战的胆子都没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臂,头上的小辫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
“才过了多少年,如今的察哈尔部竟被辽东,蓟门的明军欺负成这般模样,咱们蒙古人,可是马背上的民族,何时怕过这些汉人……”俺答汗满脸怒容,说着又一脚踢翻了脚边的矮凳。
“大汗所言极是!咱们不能任由察哈尔部这般丢脸,也不能让明军如此嚣张。不如集结兵马,给明军一点颜色瞧瞧,也让察哈尔部那帮人看看,真正的蒙古勇士该如何战斗……”
众人纷纷附和,有人举起酒杯,大声喊道:“对……让明军知道咱们的厉害!”
俺答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重新坐回主位,端起马奶酒,猛灌一口:“不行,若是我们起兵,正好给了明朝小朝廷借口,日后的互市,马市又都要取消了。”
辛爱黄台极走到他面前,单膝跪地,恭敬说道:“父汗,眼下,咱们的勇士许久没碰上像样的对手,实在憋闷,我想着,要不派人去跟察哈尔部大汗说,借些人手,去辽东和蓟门帮他们,也让咱们的勇士们痛快打一场……”
俺答汗听着,眉头微微皱起,他思考许久之后,大声说道:“就按你说的办!去派几个得力的使者,告诉图们那小子,咱们借人帮他们,不为别的,就为让明军知道,我蒙古的勇士不是好惹的……但也得跟他们讲清楚,别想着在背后耍什么心眼儿,咱们是为了重振蒙古的威风,不是去给他们擦屁股……”
图门是察库登汗达赉逊的长子,全名,孛儿只斤·图们,现在北元的正统大汗,汗号札萨克图汗,跟这个俺答汗还有些许的血缘关系……
辛爱黄台极领命正欲退下,俺答汗又补充道:“再跟使者说,行事要小心,别坏了和议的规矩,我们最好不要跟明廷撕破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