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虽然心里面有着七成把握,皇帝陛下不在队伍中了,但也不敢声张。
天子的仪仗队,正在有条不紊的前进。
可是正如肉香肉丝里面没有鱼,老婆饼里面没有老婆一样,天子龙辇之中此时确实没有天子……
年轻的皇帝朱翊钧,此刻紧握着缰绳,胯下的雪影马四蹄翻飞,在官道上扬起阵阵尘土。
他身后,十一名锦衣卫身着飞鱼服,腰悬绣春刀,如影随形地紧跟其后。
寒风卷着细沙,打在脸上生疼,却丝毫未能减缓他们疾驰的速度。
天子仪仗尚在后方三十里外缓缓前行,而在官道的右侧小道上,一队人马正在等待。
六十一人,六十一匹马整齐列队,虽皆身着寻常布衣,可腰间隐隐露出的刀鞘,以及那股肃杀之气,无一不昭示着他们锦衣卫的身份……
而这队人马为首的正是张居正,念叨不在天子仪仗队伍中的张国之。
看着为首白马少年。
众人立即下跪,恭迎皇帝陛下。
朱翊钧勒住缰绳,胯下雪影马嘶鸣一声,骤然停住。
朱翊钧翻身下马,靴底重重踏在地上。
“起来吧。”
“谢陛下……”众人起身。
张国之从身后一名锦衣卫手上接过一个盒子,快步上前,走到朱翊钧身边后,微微躬身,将盒子奉上:“陛下。”
朱翊钧二话不说,将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件藏青色的长袍,而后利落地褪去身上的锦衣卫服饰,迅速披上长袍,将飞鱼服随意丢给身后的锦衣卫。
“你们回去吧,告诉冯保朕八日后,去济南府等着他们,让他们速度快一些……”
“是,陛下。”
原本护送朱翊钧前来的数十名锦衣卫得命,纷纷翻身上马,朝着身后三十余里处的天子仪仗队的方向而去……
等着这些锦衣卫走后,朱翊钧看向张国之:“这一路上,希望能看到朕想看到的。”
“是,陛下,臣安排妥当了。”
张国之是在年底之后,接到了密指,让锦衣卫系统,给皇帝安排一次不记录在案的南巡路线。
这可是让张国之忙碌了整整两个月。
数千的锦衣卫在这两个月,下去探路,将内阁拟定的道路,与周边的乡间小道全部记录下来。
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锦衣卫,都接到了三月不语的死命令,并且,一步不能离开北镇抚司……
而张国之又抽调了新的锦衣卫,带着帐篷,干粮,在各个皇帝陛下有可能行进的道路上,驻扎,每一队,十个人,皆穿暗甲。
除此之外,还要保证皇帝陛下身边不能少于六十余人的护卫队。
接下这个任务的张国之啊,那可是两个多月压力都是非常大的,不到五十岁的张国之,在六日前,出发的时候,想跟自己的妻子温存一番,却发现平日非常勇猛的他,竟然萎缩了……
朱翊钧翻身上马:“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众人纷纷上马,向着与内阁拟定路线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暮色渐浓,只留下漫天的尘土,在风中渐渐消散 ……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
天子仪仗队也出发了一日的时间,走到了保定的路界,而后皇帝陛下,官员都按照原计划住在了下榻的临时行宫……也就是提前安排好的,莲花池畔的古莲池书院……
张四维刚刚安置好,便换上了官服,去朝见皇帝。
这南巡之旅。
被张四维当作一次培养君臣关系最好的时机。
虽然是帝王下榻的临时行宫,但安保还是滴水不漏。
数百名锦衣卫日夜守护皇帝陛下居住的地方,在古莲池书院的外围,更是数千禁军布置,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张四维到了古莲池书院后,便招呼门外的值守小太监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值守小太监便出来,邀请张四维进入。
暮色为古莲池书院镀上一层朦胧金纱,飞檐斗拱在风中摇曳着铜铃,叮咚声与池畔潺潺流水交织。
张四维踩着青石板路前行,忽见池中残荷覆着薄霜,在夕照下泛着冷光,倒像是铺了满池碎玉……
行宫内外戒备森严,锦衣卫如墨色雕像般立在回廊转角,腰间绣春刀折射出寒芒。
檐角悬挂的红灯笼次第亮起,烛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恍若浮动的星子。
通往皇帝居所的石阶两侧,火把噼啪作响,火苗被夜风吹得左右摇晃,将锦衣卫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张四维整了整官袍,抬脚迈上石阶,靴底叩击青石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刚到殿门前,便见冯保垂手立在廊下,蟒袍上的流云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张大人这是?”冯保笑意温和,却不着痕迹地往前半步,拦住了去路。
张四维忙拱手行礼,袖口掠过灯影:“一路劳顿,想着陛下定是乏了。礼部拟定的行程虽紧凑,但若是陛下想多歇几日……”
冯保摆了摆手,腕间的翡翠扳指闪过幽光:“不必了,陛下吩咐过,按原定方案,在此歇两日便启程,耽搁不得。”
“那……能否面见陛下……”张四维话音未落,紧闭的殿门吱呀开启。
“今日陛下确有不便,老奴我啊,一直在这里守着,刚刚门外值守的来报,是我让大人进来的。”
张四维点了点头而后问道:“那……一切按照拟定的走。”
“一切按照拟定的走。”
“是,是……”
正在张四维说话间,台阶上的正门被两名太监打开,发出一声吱呀的声音。
暖黄的烛光倾泻而出。
随后,从里面走出了两个女子。
这两名女子身影高挑,鼻梁高挺,金发垂肩,碧色眼眸在烛火下流转着异域风情。
张四维慌忙低头,不敢在观。
冯保瞥了眼殿内,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张大人请回吧。待入了济南行宫,有的是机会。今日陛下……确实不便……”
张四维这才恍然,喉间发紧,强作镇定地再次拱手:“是,那我就先行告退。”
转身时,身后殿门缓缓闭合的声响,混着女子轻笑,消散在渐浓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