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是崔令外公的宅院。
灰墙红瓦，两层楼高，门外几棵苍劲的大榕树，门内散出金桂的幽幽花香。
微风拂过，窗户轻启，花香如潮水般四溢。江芷棠心念一动，探头张望。
那些细碎而金黄的花朵，在枝头摇曳生姿。
花瓣飘落，铺满了青石小径。
崔令踏着这片金色走来，手里还提着一盒糕点，仰头笑道：
“江公子，一同品尝一下桂花糕吧。”
江芷棠微微蹙眉，回道：
“崔公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在江芷棠使用易容术，将优越的外貌完全掩盖住，打扮成一个平平无奇的书童模样之后。
刘家的下人，惯来捧高踩低，对崔令这样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本就心存鄙夷，更何况是他身边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书童呢？
才过得三五天，江芷棠就已经感到浑身不自在，不停催促着搬出去。
回想起前几天，在城门外时等待入城时，她差点因为没有路引，被官府抓起来。
还好，崔令及时从怀中掏出了两张路引，她也只能先顶用书童的身份入城。
“丢了路引，入城肯定会遇到麻烦。
轻则受一顿鞭挞，赶出城去。重则，会被收押，严刑拷打。
不如扮成我的书童，反正他早就逃走了，现在也不知道躲在哪里。”崔令解释道。
可江芷棠自小生活在钟鸣鼎食之家，过惯了锦衣玉食，仆从环绕的生活。
从来也没有见识过，刘家下人这样的嘴脸，她真是一天也忍不下去了。
崔令轻叹一声，歉声道：
“抱歉，我得先拿到潇湘书院的推荐信才行，估计还得等几天。
要是你觉得闷，我陪你上街走走。”
绸庄、药铺、米店……一家家走过去，崔令最感兴趣的只是几座书坊。
买了几本珍藏书，他便兴高采烈地拉着江芷棠到茶馆去听听说书。
刚一进门，只听到几个人在高声争论。
“小杜将军发现叛臣贼子的踪迹后，证据确凿，就地正法，哪有错？”
“可是，那荒野乡村，真的藏得下五百多人吗?这点人就敢造反，是不是也太儿戏了？”
“我怎么听说，里面还有老人和小孩，怕不是小杜将军抓人凑数，冒领军功吧？”
话语未落，另一人便赶紧捂上他的嘴，警惕地说道：
“可不敢胡乱说，杜家满门忠烈，天子对小杜将军可是优待有加，未及弱冠，便已成为一方诸侯，怎会为了几颗人头，惹人生疑？”
有人忍不住说道：
“聚集了五百人，也算动静比较大了，如果不是在琅琊，小杜将军的眼皮子底下，未必不能成事。”
琅琊？
听得江芷棠心中一惊，这不是跟香香他们分开的地点吗？
五百人中，还有老人和小孩？难道说？
正想上前问个清楚，人群中有一老者叹道：
“小杜将军几次上书，请求去攻打柔然，收复失地，都没有被允许。
现在还受封赐婚使，护送和亲公主去柔然，都是血性男儿，他心里的气没处发，也不怪他迁怒于这些乱臣贼子，要痛下杀手了。”
“可这次，已经有人上书弹劾了，说他杀孽太重，做不得赐婚使。”
“我看，他正巴不得推脱了这差事呢。一位将军，不能在战场上杀敌报国，反而要靠护送一个女人去敌国，才能换取和平。
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件事更让一位将军感到屈辱了。”
拨开人群，江芷棠站到了那老者眼前，低声问道：
“请问，在琅琊造反的人，全部都被杀了吗？”
老者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江芷棠有些苍白的脸颊，下意识地回道：
“是啊，那群人，先是窝藏朝廷重犯，被扭送金陵的途中，还袭击官兵，私自潜逃。
这消息递到小杜将军手上，他本就是个眼睛里揉不下沙子的人，容不得有人在他的地盘闹事，于是当即带兵就夷平了那个山头。
那些逆贼，应当是都死了吧。
他们的人头，还悬挂在琅琊的城门上呢。”
话音刚落，江芷棠身形不稳，晃了一下，脑子嗡嗡作响。
都死了？
香香，众多笑意盈盈地参加满月礼的村民们？
因为几颗珍珠扣？半截明黄色的衣袖？
就都被当成反贼，全部被杀了吗？
那一对抱着婴孩，笑着让她帮忙取名的年轻小夫妻，还有那个被她取名为‘悦宁’的婴儿，也都不在人世了吗？
见江芷棠神色不对，崔令赶紧拉着她，回到刘府。
一进门，他便将房门关死，确保没有人偷听，才压低声音问道：
“你当时，就是从琅琊上的船，难不成，跟那群反贼有什么瓜葛？”
骤闻噩耗，江芷棠心神不宁，反驳道：
“他们不是反贼，是被冤枉的。”
在崔令的不断催促下，江芷棠把在那小山村里的事情，和盘托出。
然后，她抬起头，唇色泛白：
“我才是罪魁祸首，你要去告发我吗？”
崔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江公子，当日若不是你伸出援手，我早就被海盗丢进海里喂鲨鱼了，怎么可能出卖你？
再说，所有的村民都死了，死无对证，谁也不知道你的存在。
虽然，我不知道，你当时穿的是怎样僭越的服饰，但是，都过去了。”
从江芷棠手中的那件水绿色衣裙的做工来看，可以推测她出现在那山村时，所穿的那身明黄色服饰，定然做工精细，工艺繁琐，才会让人一见生疑。
想起了什么，崔令眸中闪过一丝惧色，
“江公子，你能给我交个底吗？
你究竟是什么人？
还有，你要找的，胸口上有字的人，是当今的皇子吗？”
江芷棠脸色煞白，抿着嘴，低声道：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有人告诉我，只有找到他，我才能知道下一步需要做什么？”
她此时心乱如麻，这不是鲛人的梦境吗？
为何遇到的所有人，都这么真实？
包括她走过的路，吃过的食物，还有伸手触摸到的一切的一切。
柳清水手握紫烟镜和方宝盒，这两个可以穿越时空的法宝。
难不成，这里其实是真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