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璟望着翻涌的浪尖沉默片刻，忽然轻笑：“这事该从哪儿说起呢……秦总不妨这么想，我们要动的不是某个企业，而是一整条在监管盲区滋生的利益链。上面关注金融乱象已久，李家不过是链条上最显眼的一环。您看他们操控热搜撤词条的手段……”
他言语稍顿，认真说道：“这样的庞然大物，总得有人用合规的方式剖开给公众看。”
秦浩拖过吱呀作响的木椅坐下，椅背硌得肩胛骨发疼：“绕来绕去，还是想找个靶子顶在前面当枪使。”
“靶子？不，是执刀人。”孙璟从防风外套内侧口袋抽出牛皮纸袋，海风掀开袋口时露出几张夹着证券K线图的A4纸，“看看这些，p2p暴雷、私募资金池崩塌、去年的虚拟货币杀猪盘等等，每一起都曾经暴雷一时，而李家总是能找到合适的门路全身而退。”
“今年他们也不消停，也更下作，用消费金融包装校园贷，拿养老理财骗孤寡老人，证据都在这儿，但我们不能直接下场公示，你知道的，金融恐慌比金融危机更可怕，得有人用舆论能接受的方式，把这些毒瘤剜出来。”
他挑了挑眉，继续说道：“陈小花案是个绝佳的机会，我们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时机，绝对不能错过！”
秦浩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低头翻看手中的材料，确实如他所言，一桩桩一件件曾经在网络上热议过一段时间，但最终都是不了了之，连个后续都搜不出来，别说乾泰，就连涉事的公司现在依旧好好的在运营着。
孙璟看他有所意动，声音压得更低：“你在娱乐圈鼎鼎大名，综艺圈堪称第一人，在媒体圈有旧识，既能在商界立住脚，又能搅动舆论场，我们要的不是鱼死网破，而是让监管层顺着您撕开的口子，把整个灰色产业链晒在阳光下，怎么样，这是一件真正有意义的事儿，要不要合作。”
“我要是不合作呢？”
孙璟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合作我们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你可以将《脱口秀大会》第一期给撤掉，然后我们会努力将你身上的负面舆论和公司的影响处理掉，你呢，就当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秦浩皱了皱眉，捡起一块石头在手上抛了抛，冷声道：“没必要说这种话，空口白牙，我怎么相信你的这些话。”
“你可以咨询一下盛局，他一定知道和哪一位大领导核实这个情况，你是他的人，出于尊重，我们不可能绕过他，私自联系你。”
“我能得到什么？”
“所有行业都绕不开金融的支持，星河早晚都会上市，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们能做什么了。”
“好，给我一天的时间。”
孙璟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微笑道：“没问题，这期间你可以好好和上面商量一下，包括叶家，尽管逃不开利益纠葛，但我的话里面没有任何水分。”
“好。”
孙璟的脚步声消失在石阶尽头时，秦浩仍望着海天交界处的暮色出神，潮水漫过礁石的声响循环往复。
他知道事情绝对不是孙璟嘴里说的那么简单，所谓的利益纠葛也绝对不是一层，两层，三层的关系。
这局棋哪里是“晒产业链”这么简单？分明是要借他的手点燃引线，而他连炸药埋在哪里都不清楚。
在这一连串的事件里面，陈小花虐杀案不过微不足道的一环，在大人物的眼睛里，它也许连“引线”都算不上。
闭上眼睛，他似乎感觉海平面上出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那是个捧着花的小女孩，她迷茫的看着一切，天真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这个世界的不舍。
“真他娘的讽刺啊……”他对着海风轻声说着，喉间泛起咸涩。
秦浩站起身，用力呼了口气，从旁边的野草丛中摘下一朵黄色的小花，用力的将它抛向大海，看着花瓣随着洋流飘远，他的目光也变得坚毅起来。
老祖宗不也说过一句话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深思熟虑都滚蛋吧，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再有麻烦以后在解决，反正李佳然必须死，像李家这种恶人家族也必须让群众口诛笔伐，牢牢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回去的路上，秦浩给盛靖邦打了个电话，对面嗯了声说道，刚才在孙璟会面的那一会儿，他这边也和人见了一面，沟通的也是这件事情。
“聊得如何？”秦浩驶出隧道，路灯在挡风玻璃上拖出长串光链。
“老狐狸。”盛靖邦冷笑一声，“这件事情你赶上了也算是好事，能让你结识不少大领导，但有一点你也得看明白，他们是要借你的手递刀，但刀把上缠着导火索，一个不小心就能烧到你的手。”
“我的建议是第一，证据链必须闭环，尤其是陈小花案的详细报告和李家主谋的几宗知名案例，要做成独立于金融案的舆论爆点，第二，别陷进他们的资金迷宫，牵出李家操纵舆论的实锤就后撤，剩下的让监管层和媒体去撕咬。”
秦浩叹了口气道：“这些就能影响到他们么，凿出的缝隙太小，我怕他们还有操作的余地。”
“你踏实点！”盛靖邦突然呵斥了句，“你凿开的缝里只会喷出岩浆，记住，咱们只负责让公众看见陈小花案背后的推手是谁，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去操心，让他们的人去头疼，这件事情过后，老老实实的做你的策划，别一天天的整的惊雷滚滚的，像他们这一杆子的事，你能琢磨的明白？”
“好，听您的，如果李家狗急跳墙？”
“这点你多虑了，只要有我在一天，就能保你一天的周全，退一万步说，他们哪有这个胆子，叶大少爷都开口让人关照你，这事儿整个上京都知道了，动你，跟与叶家敌对没什么区别。”
秦浩愣了几秒，心想这叶海这么讲义气？两个人有过什么特殊的交集么，好像也就打了几局游戏，喝了场酒而已，这叶家的人脉这么好搭么？
大概是叶娴从里面说了什么。
应该是这样，不然怎么可能入人家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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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红绿灯的时候，秦浩往车窗外看去，只见几个小孩举着糖葫芦追逐嬉戏，清脆的笑声穿透玻璃。
转角处，一对情侣互相依偎着，女孩的秀发随风轻扬，男孩低头与她耳语，眉眼间满是温柔缱绻，这模样和他当初对方茴那骚气劲儿有的一拼。
街边店铺霓虹闪烁，橱窗里陈列的商品泛着诱人的光泽，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其中。这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却让秦浩心头泛起莫名的戏剧感。
在那些人眼里，这些大概都是些待割的韭菜，一颗颗水灵灵的，多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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