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路途总是有些无聊且单调，这不止是因为我需要开车，也由于几天里发生的事情过于复杂而感到心烦意乱，甚至于就连向来商谈的沐也变得寡言少语起来，大部分时间总是低着头在玩弄手机。
不过，趁着这样的机会，自己也好好思索了一下回到新海后的事宜，可以说日程还是排的相当之紧，包括但不限于去秋先生那里还车、到警局去找卅警官回执，以及联系李博士帮忙给两个小家伙做照例检查等等。
至于红河与临江皮革厂的事情，单凭我一人很难做到些什么，路途上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来对付，只好在去卅警官那里的时候找个机会顺嘴问下，以得到些许启示。
总的算下来，这趟旅程也比预想要多了一天。
但就算是这样简单的打算，在接到一通来自新海的电话以后，也彻底被撕扯的四分五裂。
“夏辉，夏先生，或者说你会更喜欢‘处理人’这样的称呼？挺像是地下的老鼠们会起的绰号……总而言之你还要多久才能回新海来？卅警察告诉我们，你昨天就该回来了才是。”
起初，我只是以为那是什么骚扰电话，便直接毫不犹豫地挂掉，然而随着对方锲而不舍地反复打过来，终于才想着接下看看到底是什么鬼。
“什么……你是谁？”
我从没有听过这个声调，至少直觉上没有丝毫的熟悉，而对方却很显然对我了解甚多，语气中还不乏流露出一股把握大局似的沉稳，瞬间让自己严肃起来。
但最关键的地方是，他知道卅警官，并且在称呼上并不很重，让我不由得在一瞬间意识到其身份可能不低，并且大概率会是和官方有联系的人。
于是，我用左肩顶住另一只耳朵，好以最清晰的方式一边继续开着车，一边仔细听着对方想要说些什么。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很快就能见到我，并且也不方便在电话这种……不太保密的地方透露，请理解我们的工作需求，并且认真听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我时间有限，不会重复第二遍。”
他的声音依然平稳而冷静，就好似是机械般在运转，不由得让我咽了咽口水，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对方到底是谁，又究竟会是怎样的身份。
虽然，我也想过要不要试探性地问问这是不是想要诈骗我，然而电话那边也根本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立马就跟着抛出了一个重量级炸弹：
“现在，先简短地告诉我，你身边的那两只‘猫咪’怎么样？有在西南县找到它们的母亲吗？”
那就像是一道惊雷，刹那间直劈向自己的脑壳，瞬间贯穿全身，令我麻痹而动弹不得。
“猫咪”，那显然是在指代矢车菊和墨菊，除此以外我不会想到其它任何事物，就连想要打趣反驳对方自己并没有养猫的想法都转瞬即逝，因为知道她们身份的人满打满算也不过两只手就算的过来，更何况这其中有很多人早就已经永远地闭上眼了。
而在这之后的那个问题，就更加让我感到冷汗直流，归根结底满打满算起来，在“西南县”这样具体的地方询问有没有“找到它们的母亲”？只消几根手指而已，就已经是极限了。
自己现在能做的，只有强打起精神，以尽可能符合对方需求为前提，在泄露最少量情报的目标下，尽快得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样决定以后，我开口淡淡告诉对方并无大碍，也没有找到什么像样的线索，权当是探亲旅游，只不过出了点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而已。
至于他会怎么想，或者说做出什么决定，就全凭人丰富的想象力去脑补吧。
“呼……你不是很老实，单挑大概来说的话，要么是连自己都不确定，要么就是在混淆视听……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两个‘猫咪’还活着就行，其余的都只是次要。”
这话很让我不高兴，就好像对于他们来说，两条鲜活的生命就完全没有意识那样，只要不是人类的话就可以被瞧不起吗？
然而，纵使怎样不满，我也提起十二分的警戒心来，以避免这是否可能是对方刻意的说辞，就是想要激怒我，让自己一气之下走漏些什么出来。
还在地下的时候，我就有见识过类似的把戏了。
“下一次，还想要带着它们离开新海的话，必须先在我这里报备才行……在你回来以后，我会托人找到你交底，届时需要你独自来指定位置找我，那样才能继续接下来的敏感话题。”
听到这里，我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他就是官方的人，并且身居高位，但到底有多高则无从遐想，而“敏感话题”又会是什么，我根本想都不敢想。
小家伙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从余光我能够看到她从副驾驶的位置倾斜过来身体，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不过看那副担忧中透漏着谨慎的模样，大概也能够猜到是想要和以前一样来帮忙甄别对方言语的真假。
在这样莫名的鼓舞下，我轻轻咳嗽两声，接着试图反问对方该怎么确定他说的可信度，并表示自己是第一次如此接触，在不能完全信任的情况下还是会优先去找卅警官。
不过，电话那头的声音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平淡地告诉我“你会相信我的”，之后就唐突挂断了电话，只留下颤动耳膜的“嘟嘟”声。
我想要打开通话记录看看，但来电却被标注为“私密号码”，没有留下任何可查的信息。
这是摊上什么大事了啊？我苦笑着打趣起来，将这件事告诉了车内的其他人，包括矢车菊在内，她也表示对方并没有撒谎，甚至语气坚定，流露出足以让信服的“力量”。
“唉……要和官方打交道吗？那可是很辛苦的……不光是活多还没有多少好处拿，完事可能还会说什么这是为公众服务吧啦吧啦的，然后口头表扬几句就完了，到头来累个半死还没什么实质性奖励……别看我啊！我、我这都是从小说里面看来的！”
该说不愧是最能活跃气氛的人吗？沐慌张里又带着几分故意的说着些奇怪的话，倒是让我轻松了许多，只是在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以后重新把注意力贯注在路上。
“嘿，夏辉老弟！这趟可是跑爽了吧？磨蹭了几天才回来，我都不禁想着你是不是打算住那边了，忙着也不抽空打个电话，可叫我好等啊！哈哈哈！”
抵达新海是第二天凌晨了，天色蒙蒙亮，才刚下了高速进市区不久，就接到了来自卅警官的联系，笑着说他会在画室附近等我，顺带接两个小家伙去李博士那边。
对此我有点不解，自己又没有联系过他，怎么会正好这时间就恰好指定我驾车回来了呢？出于好奇，在下车走过去谈起来的时候就顺口问了下。
“嗯哼？这个啊，本来是没打算查你行踪的，不过……嗐，怎么说呢，有上级部门的人来找我询问有关你和两个小家伙的事情，之后就让我关注你的行踪，要在回来以后第一时间联系上，指引去见见那些大人物……”
卅警官苦笑着，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扔到垃圾桶里，而这样的解释着实让我吃了一惊，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先前电话那头说的接头就是卅警官他本人，足缓了十多秒才冷静下来。
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那就算是不想要相信也不行了，紧接着连休息的机会都没有，卅警官就凑近过来耳语着告诉了我会面的地点，然后拿出手机打过去一个电话，告知对方我很快就到。
“我可以跟着去吗？好吧……哈……应该是不行的。”
沐打着哈欠，似乎是还没有完全睡醒，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心知肚明，便无奈地摇了摇头，拍了拍手伸了个懒腰，说会帮忙照顾两个小家伙，就跟着卅警官扬长而去。
至于我呢，只是叹了口气，在心里默念着那个地址，打开手机地图搜索起来，而稍费一些功夫才终于规划好路线，发了个信息给秋先生后，就这样徒步走在街边。
到底是什么人要见我呢？是有关两个小家伙的话，为什么只叫我一人过去，又为什么会在现在才找上来？
太多的疑问藏在心中，不过这些事情等到了以后，大概也都会得到解释就是了。
“很好，你赴约了，这样会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希望在接下来的谈话里面，你也能保持这样合作的态度，夏先生。”
坐在对面的人，该怎么样去形容呢？和我想象的那种位高权重的家伙不太一样，别说正式点的西装，他完全就是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甚至穿的还是毛线衬衫，纯色的那种。
若不是门里门外都站着几个“若无其事”的练家子，很难想象这会是在电话里面表现的那么威严的官方人员，所赴约的地方也只是很普通的民房，从外面看上去毫无特别之处。
但随着他开始自报家门，我所有或幼稚或可有可无的想法都烟消云散了。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正式的礼节就不用了，不过我希望夏先生你能清楚自己是在和谁合作……名字的话无所谓，关键是在于我是干什么的，一言以蔽之……代表会副委员长……”
代表会副委员长？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口来，同时惊讶于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不过很快也就意识到了失态，尴尬地咳嗽两声重新坐端正，以避免给对方留下太差的印象。
虽然，我感觉这好像完全是亡羊补牢就是了。
“你很奇怪，或者说是很好奇，为什么代表会会找上你对么？我们的谈话时间很有限，所以这次我会简明扼要地告诉你——理由是你有接触到‘狐狸’的可能，仅此而已。”
“狐狸”，他告诉我指的是那两个小家伙的母亲，在很早的时候，官方就已经注意到民间存在这种像是人类却又并非完全是人的生物，也曾试图主动寻找与沟通，不过得到的信息却少之又少，并且鲜有成果。
而在此之前，“猎狐”那家伙还屡次暗中阻挠官方的活动，想要从虎口夺食，加之诸如经费不足和提议不受大会重视的缘故，一直以来都没能取得很大的进展。
不过，“狐狸”却是例外，组织在长久以来的探查中，发现“狐狸”这个个体很可能已经拥有与人类沟通的能力，至于最早发现的细节是什么，出于保密的缘故并没有告诉我，不过可以得知的是，官方已经知道了“狐狸”的存在，并且一直试图寻找到她的踪迹。
这其中最关键的两点，一是他们找到了“狐狸”的老家，西南县；二是他们确定了“狐狸”有三个子嗣流入了人类的社会。
然而，当我问起这三个子嗣是谁的时候，副委员长却又皱紧眉头，不肯透露详细信息。于是我便猜测是不是需要我帮忙寻找除了矢车菊和墨菊以外的第三个孩子，但他依然摇头，并表示这些并不重要。
“眼下重要的是，我们本认为在你带着两个孩子回‘狐狸’的老家以后，它就可能现身，然而看现在的样子是空欢喜一场……这并不只是单向的问题，尽快取得联系是为了确认‘底线’——确认对方是否对我们（人类）有敌意……”
这话说的很明白了，我咽了咽口水，庞大的信息几乎使自己无暇顾及其它事情。
“一计划，是从五年前……不，两年前开始，在你相继接触到‘狐狸’的两个孩子以后，我们就秘密关注着你周围一切的事情，但它却并没有出现，反而还将第二个孩子留在了你的身边……这很不合常理，不过或许对于非人的存在而言，常理也并不一定适用就是。”
他继续说着，语速也越来越快，说什么二计划是前几天才刚制定下来，想着我带两个小家伙回去以后，脱离监视范围的话她们的母亲就会出现，然而如今却也失败了。
“所以……三计划，这是几个小时前才通过的，时间越发紧迫，组织对于我们的行动已经越发不满了起来，需要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而这个答复的关键就在于你身上，夏先生。”
我该怎么去做？副委员长摆手示意自己听着就好，接着他看了一眼手表，似乎是要急着离开。
“很简单，用任何方式都可以，在社会上引起足够的舆论，让大家知道像‘狐狸’这样的生物存在，接着借由我们官方承认，从民间过渡上来，为‘狐狸’创造一个环境——足够诱惑，且让它不得不接受这个诱惑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