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明坐在冷硬的板凳上,不安地挪了挪。
眼神瞟向别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休想从我这里套走一个字!”
陆异满不在乎,抬手扶额。
“那俩人都没有正经生意,却操纵那么多的钱让陆氏撑到今天,我不信你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但这不是今天我要说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好儿子快要得手了!”
陆正明在里面的日子比想象中好过。
至少,比在外面遭受事实摧残的秦凤英要舒服得多。
他不是傻子,在一次次的审问中,早已经转过弯来。
陆氏集团就像一株病入膏肓的大树,地面上的枝丫被人砍去七八,要不是根系足,早就不成了。
可他急于求成,错把毒药当成营养液,让这棵大树吸了个饱。
眨眼间,这棵树上就长出沉甸甸的果子。
红艳欲滴,是那么诱人。
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想摘一颗。
可这些都是带毒的,谁吃谁就得跟陆氏一样,昙花一现,然后迅速枯萎,再无生机。
但幡然醒悟后的明澈何其闹心,若来的是陆晗,他或许会纾解一番。
偏偏来的是眼睁睁看着陆氏走入绝境的陆异,这让陆正明这个做父亲的,如何说得出口。
而听到“好儿子”,也理所当然理解成,陆异在向他这个手下败将炫耀战果。
“是,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但你别得意得太久,我对资金来源毫不知情,不会判得太重,只要宝妃和晗儿熬过这段时间,我会让你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商战!”
商战,就是36计用个遍,然后抽身而退!
对他来说,霍氏的轰然倒塌,是他经历过得最精彩的战役。
没有之一!
那时候的霍氏是多么了不起的庞然大物。
但他们多方联手,分别在霍氏的各个环节下手,不也一击即中吗?
当然,陆家只是负责了很小的一个环节。
以至于后来他们庆功的时候,陆正明都不在邀请名单上。
说来也是凑巧,不在名单上的,反而最安全。
霍氏翻身后,那么多家族被霍氏吞噬地一干二净,陆氏还能保持到今天,已经说明陆正明隐忍一时带来的“暴利”了。
陆正明咬牙切齿地发着狠,手掌附在玻璃上,恨不得把陆异捏碎。
陆异垂眸,面色淡淡的。
勾起的嘴角里尽是轻蔑的笑。
陆正明看得心口一跳,“我忘了,你早就不是我儿子了,我陆家族谱上,也从来没有你的名字!”
“真是老天有眼,让我又一次赌对了!”
他心很慌,但不说些什么,就慌地他坐不住。
很期待陆异反驳些什么。
哪怕像以前在陆家时,为他的堂伯,为他自己争取都可以。
陆异却抿着唇,冷冷盯着他的脸。
那眼神,洞若观火。
陆正明忐忑不安,无论怎么端详眼前的年轻人,都看不分明。
“既然如此,我就恭喜陆总了!祝你陆氏早日东山再起,好让我开开眼界!”
不等陆正明反应过来。
陆异满眼笑意,把话筒往底座上一按,修长的手指在上面顿了顿。
看得陆正明后背汗意涔涔。
“你回来,我还没说完,你个逆子,你说话,你说句话啊!”
陆正明把凳子踢翻在地,握紧手里的话筒哐哐哐把安全窗砸出巨响。
几个警卫上前,都没能按住他。
他扯着嗓子,眼睛死死盯着居高临下事不关己的陆异。
“异儿,你跟我说句话,说什么都好,你不要走……”
声音传不出来,但他扭曲着五官发出的呐喊,还是能清晰地辨别出意思。
如果放在以前,陆异一定心动。
无论如何,都会安抚好他,哪怕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可现在,这个男人就算当场背过气去,陆异都认为他是装的。
“异少爷,你没事吧?”
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迅速走来,拉着他退后几步。
厉声质问出来汇报的那人,“你们怎么回事?没跟他讲清楚接受探视的规则?”
那人汗颜道:“讲过,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陆正明是经济犯,平时文质彬彬的,不至于穷凶极恶,谁会想到他如此暴躁。
陆异摆了摆手,“不怪他,可能是我说了什么,刺激到他了。”
这种通话,都是有录音的。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宫澈特别交代过。
但陆异看到陆正明,临时改了主意,该说的没说,不该说的就更没说。
激怒这种狂妄的人,最好的方式不是硬碰硬。
而是故布迷阵,让他猜,他猜不出来,自然就会控制不住脾气。
以动治动,两败俱伤,以静制动,才能掌握主动。
经历这么多,陆异也算是领悟到与人打交道的法门了。
这点,最该感谢的还得是樊盛伦。
樊盛伦这人看着没什么脾气,可他对人性的了悟,的确让陆异少走很多弯路。
陆异不认识身边的人,但他好像对陆异很熟。
拉着他走到外面空旷处,借检查他伤处的机会,塞了几张条子在他手里。
“流程已经走完一部分,涉案人都可以会见自己的律师了。”
“宫先生说你一定也很想见见姓洪的和姓贺的,时间不多,你选择其一吧!”
陆异眉心微皱,拇指摸索着翻开纸条,拿出第一张。
“就他吧!”
洪爷嘴巴最严。
吐露的信息少之又少。
他不是不想吐,只是没看到想一吐为快的人。
陆异隐约觉得,洪爷对自己有些特殊,见上一见,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好,你先去那边再登记一下,我在这里等你。”
陆异回来的时候,一辆车正在门外熄了火。
陆宝妃刚签完字,一抬头就看到了陆异的背影。
她小跑着追来,想喊住他问他几句话,却被人拦了下来。
“这位小姐,那边闲人免进,你走这边……”
闲人?
陆宝妃呼吸一滞,呼吸都变得沉重,复杂的目光黏在那个方向,直到拐弯才撤回来。
“那个……刚才那个年轻人见过我要见的人了吗?”
带路的工作人员摇头,“不清楚,无可奉告。”
陆宝妃坐在冷板凳上,等了许久,工作人员告诉她,陆正明不想见人,让她回吧!
“不可能,我是他女儿,二女儿,麻烦你再跟他说一声,我今天务必要见到他。”
情急之下,陆宝妃抓住他的手臂,苦苦央求。
以前他们陆家想保个人,都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时过境迁,她在这地方连见父亲一面,都不行了?
那人有些不忍,但态度没什么变化,“你要是不嫌晚,不妨在那边等等。”
陆宝妃见到陆正明的时候,已经是这天最后允许的探视时间。
看着满脸沧桑的父亲,陆宝妃喊了一声,“爸”。
陆正明眼底晦暗,没有一丝雀跃,反而像背了块巨石,脊背佝偻着,满眼疏离。
“说吧,我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