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声音不小,但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惊讶之色。想来也是,一个年岁已高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把童子功练得极其精妙高深,并不值得奇怪。
相反,如果有太监把合欢功练到了第七层,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惊世奇闻。因此他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只是略显感慨,为冯公公数十年如一日的锲而不舍而感到愕然。
要知道与道家有所关联的功法大多只有九重,九九归一,九为极数嘛。所以很多功法能练到第七重已经殊为不易,更遑论童子功这种修炼要求极其苛刻的功法。
“呵呵,国师见多识广呀。”冯公公没把他的夸赞放心上,依旧风轻云淡笑道。
“冯公公客气了。”
两人收功站定,相互客套。国师眯着眼睛,视线没在冯公公身上停留多久,时不时瞄向左右官道左右以及附近周围,真气感知越散越远。
奇怪的是,在他的感知里,四周依然风平浪静,除了有个小宗师在不远处静静等候外,再无任何异常。
如此不合常理的情形,让国师内心直嘀咕。在他预料里,两人已经交手几招,多多少少算露了点底,正是现身围杀的最佳时机。
但周围始终平静无波,难不成真的无人埋伏?实在琢磨不透。
是的,他并不相信冯公公那句“只有我一人”。因为按照他的想法,冯公公此时出现在这里,无论有何说辞,目的必然是埋伏,哪怕不能杀死,都得扒层皮!
正因如此国师才不敢出全力,始终留有几分力,以便脱身逃离。
但如今……
仿佛看透他了内心的想法一般,冯公公嘴角弯弯,笑问:“国师怎么了?难不成放心不下咱家?”
“留个心眼总不是大错。”
“哈哈哈,国师还真是……生性多疑。”
面对冯公公近乎讽刺的话,国师并没有反驳,一笑了之。冯公公也没有出言解释,只是肯定的说道:“此地,只有咱家一人,国师如果不放心,可以随处走走看看,咱家等你。”
“不必了,既然冯公公屡屡保证,在下自然不做小人。”国师同样笑道。
说罢他接着问道:“我们接着打下去,还是停手聊聊?”
“听国师的。”冯公公怡然自得。
“那就聊聊吧。”
“好啊,聊聊。”
议定两人同时收敛弥漫在外的武道真意,相对站立。国师率先开口,好奇问:“冯公公千里迢迢赶来,不会只是为了跟在下过几招吧?你我不妨把话挑明。”
“挑明么?那好。国师风尘仆仆,应该不是到边关做生意的吧?”冯公公笑眯眯回道。
两个老狐狸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问一答之间早就听出了对方的目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国师目光凝重。费尽心思布下的大局被人一眼看穿,他当然心有不甘。
冯公公则目无表情,语带不屑笑道:“国师也太看不起我大齐,太看不起陛下了。咱家虽然久在宫中,但也不是瞎子、聋子,如此简单的计谋怎会看不穿?”
“哦?”国师表情微变。
正想一问究竟,便听到冯公公笑着解释:“不战之誓说到底只是君子条约,刀兵一起谁还当真,你说是吧?国师。”
不知道是刻意为之,还是本来就看不上眼,“国师”二字冯公公咬得尤其重。
愕然刹那后,国师哈哈大笑,“哈哈哈,冯公公接着说,在下静听。”
“不到黄河心不死!”冯公公叹气道。
紧接着他抬起手指向西北方,摇头苦笑道:“年前兴安岭上的厮杀,还有大宗师闯入皇宫都是虚招,你真实的目的是为了掩人耳目,以便暗中送那几个人入关,不知道咱家说得对还是不对?”
“是。”国师点头道。
得到确定答案,冯公公脸上浮现一抹得意,悠悠问道:“河西能一路无阻,也是国师你的手笔吧?”
“这你都能看出来?”国师有些讶异。他本以为此次布下的计策一环扣一环,不说天衣无缝,也是精巧细致,没想到竟没能瞒过去。
“哼!”
冯公公冷笑不已,“破绽百出,想看不出来都难!短短十余日,河西长驱直入百余里,一路上连半次有效阻拦都没有遇到,国师啊,咱家白日梦都不敢这么做!”
“哈哈哈,在下确实操之过急,马虎大意了,应该演得更好些。”
没理会国师略带后悔的感叹,冯公公接着不忿道:“河西西边是神山,东边有烂坨寺,北边坐落着南来北往客栈,南边蜀地有青城山,道家、佛门以及见不得光的势力很是齐全,修武的苗子早被搜刮干净了,剩下的不过残羹冷饭。”
“河西柳桓舟用这些个边角料,竟然硬生生吃掉了北胡的洒出的人,国师,你还真是好意思!”
国师也不恼,只是摇头叹息,“失算,失算。”
“国师你啊,牺牲这么多东西,一定别有想法,是与不是?”
“是。”国师坦然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承认不承认都无所谓了。
“刘知远?”冯公公眯眼问道。
“确实是他。”事到如今国师明白再藏着掖着已经没意思了,索性倒个干净。
对于他的坦诚,冯公公点点头,不知道是表示夸赞还是暗自得意。
直视国师,冯公公此时心里也生出一些疑惑,“咱家倒想不明白,国师按理说不是冒险的人,为何……”
但国师没等他说完,便摆摆手从容笑道:“尽人事听天命。”
“懂了。”话里意思很明白,冯公公没有接着问下去。
两人又陷入了沉寂,许久过去,国师才幽幽开口,“在下坦诚相待,冯公公想必不会闭嘴不言吧?”
“不会。”
“不知道现在能否告知,冯公公为何而来?”国师没有太多问题,只是问了个看似答案已经浮出水面的问题。
冯公公惊讶的看着他,琢磨几息后笑着说:“沧州的大宗师已经不少了,再多国师一个,不合适……”
“所以咱家来此,请国师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