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长?你是还没睡吗?”
尉迟权回眸,看见上铺的慕枫窸窸窣窣地坐起来了,迷蒙地揉着眼睛扒着床边对着他这边。
尉迟权瞥了一眼悄然沉睡的裴元,轻轻摇头,小声道:“刚醒,起夜。”
“那正好我还没睡着......”慕枫打着哈欠缓慢爬下来了,神智不太清醒地慢慢挪动,“走,我带你去找厕所。”
还没睡着?
尉迟权看着他那一脸黏糊迷茫在梦境里的表情,没吭声,无声无息地下了床。
走廊柔和的灯光被点亮,慕枫在前面带路,尉迟权在后面跟着。
他主要想去存放行李的位置拿那只水晶小狗,虽然它现在是黎问音的了,但他想偷偷抱回来哄自己睡觉。
走着走着,尉迟权感觉到前面的慕枫时不时地回头瞥两眼自己。
“是有什么事吗?”尉迟权直接提问。
“那个,会长,”慕枫纠结,忐忑地问出口,“你是在这里睡得不舒服吗?”
尉迟权摇头:“没有。”
太空舱床很有意思,新床垫很柔软,床单很干净,窗口很好玩,是他自己的问题。
“哦。”慕枫转回去了。
还没过一会儿,憋不住一点的慕枫又转过来了,要他把事藏在心底和要他命似的说:“是这样,不瞒你说,黎问音私底下找过我了,说你这个形态身体会感到很不舒服,拜托我晚上多注意点你,你是不是......疼的睡不着啊?”
他就说。
尉迟权轻轻看他。
那个样子,怎么会是没睡着。
“有一点,”尉迟权很平静地回答,“不过无伤大雅。”
“会长你真是......”慕枫懊恼又无奈地看着他。
只能说外表的迷惑性真的太强大了,即使慕枫非常清楚他是尉迟权,可是这么看着眼前一个晚上疼的睡不着觉的小男孩,一只一点点高的小孩子。
再加上自己老妈也洗脑了他说什么多照顾照顾小弟弟,虽然是黎问音的亲戚但不能真让她一个人照看什么的。
慕枫哥瘾又犯了。
极其胆大包天地对着尉迟权哥瘾犯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一下吗?”慕枫刚问出来就知道自己说话蠢了,要是真能有什么办法,尉迟权早自己做了,哪里需要他。
尉迟权低眸思量片刻,回答道:“有一个。”
还真有?慕枫很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什么?!你说。”
“你去把裴元叫起来。”尉迟权建议。
慕枫一知半解地好奇:“叫他?他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吗?”是慕枫他做不到的?
尉迟权:“没有。”
“?”慕枫懵了,“那是为什么?”
“现在凌晨三点二十,你把他叫起来他大概就想打死你了,”尉迟权纯良无辜地勾起一小点笑容,赞美道,“好玩。”
把快乐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上,拱火,好玩。
慕枫:“......”
他服了,黎问音怎么受得了他的。
眼看着慕枫的目光从同情怜悯的“哥哥一定会照顾你的”变成了“我服了你饶了我吧活爹”,尉迟权满意地笑了笑,悠闲地继续走。
走一半,尉迟权感觉到本该在前面带路的慕枫没影儿了,以为他是回去睡觉了,扭头一看,慕枫哼哧哼哧地在后面穿戴防护用具。
“?”尉迟权疑问,“你在做什么?”
“啥?”戴上了头盔的慕枫艰难地扒拉下来面罩,更加疑问,“你不是说好玩,要我去叫醒裴元吗,我总不能真被他打死吧,我还很年轻。”
尉迟权沉默了。
他还是低估了慕枫的傻劲。
黎问音说过他几次,让他不要老有事没事逗小傻子玩儿,慕枫是真会信的,尉迟权偶尔会有点手欠,她不让,他就更想扒拉两下。
现在尉迟权感觉自己真应该听话点的,这下好了,这个傻子穿齐整了盔甲就准备忐忑地冲去夜袭裴元了,不好收场了。
“没有,”尉迟权无辜地眨了眨眼,仿佛不理解慕枫怎么会这么大动作,道,“我开玩笑的。”
“......”快把自己闷死的慕枫无语凝噎地沉默注视。
尉迟权云淡风轻地转身继续走,恍若什么都没发生。
——
一个小孩,一架沉重的盔甲,一前一后在走廊走。
这盔甲穿戴很不容易,慕枫好不容易穿上去了,结果穿完了尉迟权才说是开玩笑的,现在脱下来也不方便,勉强摘下来个头盔。
“......会长,”慕枫受不了一点安静的氛围,没憋一会又开口了,“你身上的疼痛是什么样的疼痛?”
尉迟权回答:“灼烧。”
“什么!灼烧?!”慕枫震惊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是这样......我就说黎问音跟我说什么你烧的不行,我还以为她是在说什么黄色笑话,怎么这都告诉我。”
尉迟权:“......”
他很难评判这两个人谁对谁错。
只是黎问音又在为破坏他优雅贵气的形象添砖加瓦。
小小的身影忽然步履蹒跚了起来。
“不过,既然是灼烧感,”慕枫幻想了一下,痛苦地眉毛都皱成一团了,“真的很难想象......那该有多疼。”
尉迟权:“还好。”他习惯了。
并且是真的觉得还好,因为他出生就是这样,从未体验过其他一般人的感觉。
比起正常呼吸了十三四年,忽然一朝开始失去十分之九的呼吸的人来说,他没感受过正常的生活,区别只有寻常轻轻灼烧和猛烈灼烧,这样反而更能接受一些。
“我被火星子稍微燎一下就得嚎叫。”慕枫痛苦地说。
尉迟权:“嗯。”他看得出来。
一问一答了有一会儿了,慕枫还在欲言又止,反复观察尉迟权的脸色,反复张嘴又闭上。
“你是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尉迟权疑惑。
慕枫:“会长你是S吗?”
尉迟权:“?”
他大感惊诧,疑惑地脚步都停住了,讶异地仰头望向慕枫,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咳咳,”慕枫摆了摆手,“好奇问一下。”
真好奇假好奇,他好奇还是背后某个叫黎问音的又偷偷对他说了什么。
慕枫单纯且好奇地看过来。
“......一般情况,”看着这傻子还穿着一身盔甲,尉迟权思考片刻还是回答了,“我偏向于成为施加惩处的人。”
他会有一种微妙的不平衡之感,类似“我都这么痛苦了你这个烂人凭什么活的这么舒服啊”,再加上他天赋魔力是匀速无限生产魔力,他打架也喜欢慢慢地折磨人,于是便喜好微笑低眸踩碎人自尊心式审犯人,优雅缓慢地施虐。
但他目前这样对的都是有错的坏人,于是尉迟权非常纯良无辜地给自己包装成清纯的“正义感”!嗯,没错,反正是做好事管他用的什么手段。
还有他那若隐若现潜移默化的控制欲,他自己仍然不肯承认,致力于把自己塑造成清纯可人的白莲花,谁戳破了他那就没办法了只好堵住那人的嘴了,反正他是好花花。
“这不能用S不S的评判,我听不懂这个,”尉迟权如此狡辩,一本正经地给人洗脑,“应该说我喜欢作为掌握主导权的存在,职位上偏向于嗯......处罚者。”
慕枫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原本似乎涉及三俗的话题瞬间抬升至伟光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彻底的被洗脑成功了。
但他也分人。
尉迟权从黎欲欲的世界出来后,意外发现被黎问音关起来金屋藏娇似乎也不错,但他被限制行动后外面的人就有些烦了,他可以把阻碍黎问音的人都关起来后,自己再被黎问音锁起来。
这就很不错了,这就是他演都不演的毒唯心态。
反正他都可以,看黎问音喜欢什么。
“你想要问的就是这个吗?”尉迟权再次开口。
“咳咳......”慕枫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会长,你家里...那个回家了的‘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肯定不是你本人吧?”
果然啊,尉迟权就说,慕枫怎么突然脑子一抽问他是不是S。
“那是他们找来替我的,具体是用了什么魔法还是随便找个人易容我就不清楚了,”尉迟权回答,“他们不会让尉迟少爷‘失踪’太久。”
“这样啊......”慕枫忽然有点担忧,“那你说他们会不会找到我家啊?不会有什么麻烦吧?需不需要我专门给你乔装一下,伪造个身份履历什么的......”
“不用,”看来慕枫没懂他的意思,尉迟权解释道,“真的假的无所谓,尉迟少爷回家了就够了,他们不会再找了。”
后续一系列生日宴等活动都会照常办,只要代表着尉迟少爷的那个人在,假扮的人换几波都无所谓,实在被记者们戳穿是假的,他们可能才会真正到处去找他。
那就是很小概率的事情了,毕竟以尉迟家的手段,应付一群记者和其他世家,藏个一年半载应该都没什么问题。
“啊......”慕枫莫名的心里有点堵,“叔叔阿姨不知道你的下落,都不担心吗?”他晚十分钟出校门他爸妈就得到处拦人问了。
尉迟权笑了笑,没回答。
他就算死了,也会有顶替他的“尉迟权少爷”出现的。
只要这个身份存在就可以了。
——
“我也有些话想问你,”尉迟权昂首看他,“关于你房间以及那艘太空舱的设计图,可以分享给我吗?”
“可以啊!”慕枫很惊喜,“没想到会长你对这些感兴趣。”
尉迟权:“想给黎问音设计一个。”
尉迟权没怎么被爱过,也不太会爱人。
但他是人,他能感受到什么是爱,他会学,这里偷师一点那里学一点。
在听慕枫讲起他小时候的故事,亲眼看见那艘太空舱床的时候,尉迟权能感受到,这就是爱,很温暖的爱。
黎问音应该会很喜欢这样的爱。
不管是卑劣地想要模仿的心情,还是羡慕妒忌别人家温暖的家庭,看见就想要抢过来自己也造一个。
小小只的尉迟权站在那里,就琢磨着自己也给黎问音设计一个精妙的房子,管他这算偷还是学。
像是自己被温暖到了,于是就想着要悄悄剪一缕阳光下来送给她。
“那好啊!”慕枫激动,“说起来,我也给黎问音设计了一个大惊喜呢!”
“什么?”
——
可能是因为作恶多端。
和慕枫聊完回去重新入睡。
尉迟权又做噩梦了。
这次,他梦到了黎问音。
梦里的黎问音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漠然地注视着自己,声音冷冷的:“一切都已经晚了。”
“什么晚了?”他有点慌,伸手想去拉住黎问音的手腕。
结果黎问音一个抽手,不让他碰,冷漠地看着他:“晚了,你根本不知道怎么爱我。”
“我......”尉迟权梦里的自己微微一怔,有点着急地再次伸手去试图牵她的手,“我可以学,你希望我怎么做,你告诉我,我会好好学会爱人的。”
“来不及了,不行的。”黎问音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尉迟权不听,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强行把她拉回来禁锢在自己怀里,又生气又伤心地问:“你说不行就不行?”
“不行的。”
黎问音抬眸,沉痛地看着他。
“因为,我已经是一条美人鱼了。”
尉迟权:“......?”
什么?
“哦不,不是美人,我是中国人鱼,”黎问音还在沉痛,凝重地推开他,“你学爱人没用的,你要去学爱鱼。”
“那,”尉迟权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那我去学爱鱼?”
“来不及了,”黎问音沉痛地望着远方,“已经太迟了。”
“为什么,”尉迟权偏执地不放手,“爱鱼我也学啊。”
“因为再不回到大海,”黎问音沉重地回眸,语出惊人,“我就要渴死了。”
尉迟权:“......”
她说的好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