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弱书生的手,白,修长,是拿笔杆子的手。可此刻月光下,那手上血肉却化为黑色液体渐渐腐烂脱落,露出皑皑白骨,犹如利刃。
周青觉得一切像静止一般,她明明看着那双伸过来的手,可却动弹不得,任由着那手一点点向前,碰到了她的衣衫,肌肤。那白骨指尖像是长了利刺,戳破她的皮肤,扎进她的血肉。
她疼的脸色扭曲,倒抽冷气。
“小青青……”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但声音里却不带感情,干干的,木木的,她下意识扭头望了过去。
阿嫣被举高,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面色白皙,眼睛低垂。此刻她和那眼睛正好对视,雾蒙蒙水灵灵的一双眼,像是在看她,又像是什么也没看。
她已经没有在思考后悔不后悔了,此刻她只能想到赖皮书生说的话,若是阿嫣被吃了阴寿,那将永远的消失!
她现在是不是就已经被吃掉一半了?不然,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会笑,为什么看到她是这么冷淡的反应?
“阿嫣。”她轻轻的叫她的名字,因为疼痛,显得有些咬牙切齿。
阿嫣眼睛眨了眨,茫然的转了头,待看向沐文鸿时,却出言威胁:“你不许伤害她!”
沐文鸿冷笑,猛地抽回手。
周青下意识往前栽了一下,手也迅速的捂住了心口处。那处已经被沐文鸿所伤,但应是皮外伤,她能感觉到痛,但也能感觉到心脏还在有力的跳动。
“阿嫣……我会救你的……”周青低低唤了一声,不敢多等,趁着沐文鸿没防备,再次扑上去,双手对准了他的脖颈。
“嗬嗬……”沐文鸿发出声响,面色一变,五指成爪,再次袭向周青的心口。
周青闭上眼睛不敢看,手却已经挨到了沐文鸿冰凉的气息,应是快够到脖颈了。她紧紧咬了下牙,想往前再移动一些,就在此时,一股大力从侧面狠狠撞了过来,她被摔到地上,滚了两圈撞到了桌脚才停了下来。
再一转头,则看到沐文鸿的手已经深深没入了阿嫣的心口处。
“阿嫣!!!!!”周青凄厉的大叫,眼泪夺眶而出。
沐文鸿手底触及冰凉一片时,便已懊恼的皱了眉,此时再听这惨叫,恼的抽回手,对着周青这边狠狠一挥。一股极强的阴风,带的周青和桌子椅子一起飞起,飘到了半空,然后狠狠朝着门外砸了出去。
周青被摔的七荤八素,试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周青!”
“周家小姐!”
两道声音从远处飘来,转眼就到了耳边,周青抬起头,原来是小玉秦宣和宜春苑的一帮子鬼终于赶来了。
她心下一松,继而心中大悲,指着卧房的门,呜呜大哭道:“快!快去救阿嫣!”
秦宣小玉再不敢停留,飘进屋内,眨眼屋里便叮叮咚咚传来了声响。打斗没持续太久,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屋里就传来小玉的惨叫声,周青爬起来欲往里闯,院子里的一众小鬼却如鸟兽,尖叫着四散逃窜开来,她一回头,看到了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二鬼带着一队阴差,个个脸上都似笼罩着烟雾,周青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他们也不搭理周青,从她身边冷漠飘过,进了屋。
等周青冲进屋的时候,黑白无常已经带着阴差走了,而沐文鸿和秦宣都不见了,只余下阿嫣和小玉。一个呆呆的坐在地上,一个则抱着她嘤嘤的哭着。
周青直接跑过去抱住了阿嫣另一边的胳膊,阿嫣身上并没有伤口,但身体却冷的像冰块,她的手刚一接触到,就冰的她接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阿嫣,阿嫣……”周青叫了几声,她都没有应答。她不得不转而去看小玉,道:“小玉,阿嫣这是怎么了?还有,秦公子呢?”
小玉早已哭得眼睛红肿,见周青相问,更是伤心,摇着头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阿姨是怎么了。秦郎,秦郎他,他和沐文鸿同归于尽,都被阴差带走了。”
周青听她这么一说,心中已是凉了半截。秦宣和小玉感情深厚,若是秦宣真的灰飞烟灭了,那小玉……她刚想到这儿,却见小玉伸手一抹眼睛,起了身。
“周青。”她说道,看了眼阿嫣,眼泪滴了两滴,“阿嫣我交给你了,不论如何,你好好护着她罢,算是我欠你的了,若是有来世,我定然好好报答你。”
“你要去哪儿!”周青忙伸手去抓她。
小玉轻轻往后一飘,身影已经到了门口处,她脸上浮现淡淡笑意,道:“阿嫣这样我也不知是为何,你既能看见鬼,便去求了导航深的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吧!她是为了救你而伤的,这也是你欠她的。至于我,秦郎已经不在,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我走了。”
说罢,即刻转身,周青留人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她已不见了踪影。
院中众鬼早不知去了哪儿,竟没一个拦她的。
周青无力的跌坐在地,看看虚空的门外,又看看人事不省的阿嫣,心内茫然,不知道要如何办。
坐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小绿跟李二一道进了屋。点亮油灯,看着满屋子的狼藉,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着周青浑身狼狈的模样,小绿上前扶她,“小姐,奴婢扶您洗漱一下吧。”
周青摇摇头,弯腰把阿嫣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你去叫人,来把屋里打扫一下。”她吩咐道。
小绿应声出去。
周青叫住李二,“李二,你听说过鬼昏迷的事儿不?”
人昏迷他听过,鬼昏迷却没有。
李二老实的摇头。
连小玉都不知道的事情,周青对李二也没抱什么希望。她对李二道:“你先回去吧,有时间的话,帮我跟人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人知道鬼会昏迷的事情。”
“好的,小姐。”李二猜不透周青为什么问这个,但是看她脸上神色,却知道她难过到了极点,因而声音都不敢大了。
小绿很快叫了下人过来,众人早早被赶出了院子,还以为今晚上可以好好休息了,结果大半夜的被喊回来,个个脸上都有点不大高兴。可是进了屋,看着小姐闺房如遭贼一般,个个都吓的大气也不敢出了。
屋子里乱的很,地上还有黑狗血,打扫起来十分的困难。且天色本就不早了,这么一来,很快的周青就听到了鸡鸣第一遍。
鸡叫了,天该亮了,她转头,看到的却仍然是闭着眼睛毫无知觉的阿嫣。
当鸡叫第二回的时候,周青看到阿嫣还是没有动静,这才着急了起来。下人们忙了半夜早累的不堪,她也不忍心再差遣她们,叫来小绿去开了库房找了厚重的布料,和小绿一起赶在天亮之前把所有窗子都蒙上封死,到了外面天光大亮的时候,里间阿嫣果然如昨夜一样,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撵了小绿出去,周青呆呆的坐在了屋里。
她在周家一向是任性,但昨晚那么大的阵仗,今儿一早周太太和方氏那边还是知道了。两人并着周老爷一起,一大早就到了周青这边来探问缘由。
周青心底又自责又愧疚,再加上一夜未睡也未洗漱,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哪里愿意出去。揉了揉已经发僵的双腿,她和衣上床就抱住了阿嫣,把外头的事儿交给了小绿。
小绿找了借口哄过了主子们,自己却是在门口叹起气来。小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是阿嫣姑娘出什么大事了吗?还有爹和娘,他们呢,他们又如何了?
周青虽然一夜未睡,但此刻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的,她抱着阿嫣,上面加盖了三床棉被,可仍然被冻的瑟瑟发抖。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舍得松开手,紧紧的抱着,眼泪流了一遍又一遍。
好在所有窗子都被蒙住了,阿嫣也昏迷着,她这么丢人的样子,并不会被人看见。
一连三日,日日如此,周青很明显的瘦了。小绿进去送饭的时候,发现早上的饭只有粥被喝了两口,其他的全部原封不动时,忍不住也掉了眼泪。
她是看不见阿嫣的,只能看见周青躺侧躺在床上,右手臂在半空着停着,做了个揽着人的举动,一做就是做了三日。
小绿无数次想上去把她的手拉下来。
这么久了,那手只怕都僵了吧?
小姐她,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周青面色苍白,眼睛睁着,眼神却空洞。三日来只每日早上喝两口粥,整个人不动不说话,看着和活死人也没什么两样。
小绿原本是听话帮着瞒过老爷太太的,可是看着她现在这副模样,却不知道该不该再帮着瞒下去了。
若是小姐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啊?
不止是小绿看不下去了,一直隐在暗处的大也看不下去了,这日入了夜,它主动和周青说了话。
“周青,你要不要救阿嫣?”
空荡的房间里突然响起这句话,周青第一时间愣是没有反应过来,仍然维持着同样的动作,默默的发着呆。
大叹了口气,再次开口,“周青,你想不想救阿嫣?我有办法,帮你救她。”
周青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有办法?”
大道:“是,我有办法,不过要想救出她,你需要付出代价,而这代……”
“我救!”周青急急打断它,“不管多大代价,我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