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相,禁军和京城巡城司皆是陛下掌控,何来本将军掌控一说。”
余昀叹息一声,“越国公,禁军统领古晨能亲自为将军牵马,禁军副统领戴纪,其父戴岭山战死沙场,京城巡城司守备肖成风曾是文肃侯戴大将军的亲兵,以越国公在建州的实力,怕是想要陛下一个说法?京城薛家和潘家全族人死不足惜,只是陛下日后还怎么信任戴家?”
“这口气不出,本将军难受!”
余昀瞧了一眼,条案上放着一杯刚煮好的热茶,端起盖碗茶喝了一口,随即放下茶杯,“贤侄,此时还不宜和陛下撕破脸,太子仁义,定不会任由陛下乱下圣旨,待到陛下龙驭归天,太子登基为新帝,这些乱象便会消失。”
戴云冷笑一声,不想多说话,“陛下害人的手段太多,安插暗探谋害臣子,授意韩御史收买太学生故意去砸戴家旌功碑,暗令宵小之徒散布诋毁戴家的流言,这就是世人称道的好皇帝!本将军只想回封地黄州,不愿再见陛下。”
余昀缓慢站起身,躬身施礼,“越国公,听闻陛下在景阳宫内懊悔不已,早已不问政事,不会再派人行刺将军。太子尚需越国公辅佐,望越国公认真思虑,记得明日来兵部述职。”
“世上多不公,后人多哀怜!”
余昀神情沮丧轻声吟诵,迈着大步走出正厅。“大康多昏君,奈何生于斯?”
听着这些话,戴云双眼湿润,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这一世注定要历经磨难,方能坐地成佛。”
田清韵笑着走进正厅,慢步走过来,轻拍戴云的前胸,“夫君,你的剑伤看样子是好了!明日本夫人带上礼物去文肃侯府重谢戴龄管家!甚好!甚好!”
戴云笑着抓住她的玉手,“夫人,刚才为夫和余丞相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田清韵默默地点头,“夫君,陛下对戴府甚为忌惮,有太子为夫君撑腰,以戴家的权势,陛下不敢轻易动手。那些下作的手段令人不齿!本夫人愿和夫君一同应对未来的挑战!”
戴云略有忧思,“夫人,现下依兰公主有孕在身,直到明年春季方能生产,鉴于此事,为夫目前不能离开京城,还要忍着。”
田清韵在须臾间想到一件事,“夫君,雪儿已安排戴玉潇在药膳馆做掌柜,戴玲每日在东苑服侍依兰公主,文肃侯府素梅郡主派来一名侍女贴身保护依兰公主,此侍女名为文兰。文肃侯府戴管家已派人来商量两府产业合并管理一事,雪儿现在异常忙碌,镇国大将军府戴乐卿的夫人常晓凤派人来商议三府重修京城郊外戴公庙。现下戴公庙香火鼎盛,京城百姓奉戴家先祖为神明,日日顶礼膜拜。”
“戴公庙!戴公庙!”
戴云沉思片刻,轻摇折扇,“戴公庙重新修缮一番,三府各自出二十万两银子,六十万两银子足够翻新一次。本公子要派人保护戴公庙,那群宵小之徒没能完成刺杀,定会去戴公庙闹事!”
此时薛恒慢步走进正厅,躬身施礼,“公子,有何吩咐?”
“暗中传令京城巡城司带一队兵去郊外戴公庙以防贼人闹事!”
戴云继续说,“戴公庙乃京城百姓日日上香之地,传令肖成风赶走想要闹事之人!”
薛恒曾去过戴公庙三次,戴公庙香火鼎盛,一直平安无事,想不通为何要派人去保护,只能去传令。
京城巡城司守备肖成风接到飞鸽传信,用手摸着头,没多想便派出一百名兵士去守护戴公庙,心中有一个疑惑,“戴公庙是供奉越国公戴信翎公的庙宇,何人敢在戴公庙闹事?少主人行事令人揣摩不透!”
戴公庙在京城是一大盛景,每年大康皇帝和太子来戴公庙祭祀四次,戴公庙的主事戴一熙是戴家族亲,按戴家族亲辈分来算,戴一熙是戴云的叔辈,已故镇国大将军戴清河的远房兄弟。戴公庙还有三代越国公的墓,第一代越国公戴信翎,第二代越国公戴立坤,第三代越国公戴风扬。
今日巡城司的兵士刚进驻戴公庙,戴一熙便骑马来戴府质问,戴云在田清韵的搀扶下来到戴府大门迎接,躬身施礼,“叔父,今日为何来此?”
戴一熙身穿便服,今年虽已四旬,依然有几分大儒之风,在大康文坛颇有盛名。“贤侄贵为越国公,为何派人来戴公庙?巡城司兵士进驻戴公庙,会给香客带来困扰!”
这一番指责令戴云哭笑不得,戴云干咳一声,暗示田清韵,“夫人,快请叔父去戴家祠堂!”
田清韵笑嘻嘻地走过来施礼,“叔父,近些日子夫君剑伤刚痊愈,今日戴家祠堂有惊喜,一起去看看!”
戴一熙一拱手,“此事老夫有所耳闻,去戴家祠堂看看!”
“薛侍卫,快搀着叔父莫要摔着!”
戴一熙冷哼一声,“老夫还能走路!”
戴云叹息一声跟在戴一熙身后,田清韵小声问,“夫君,今日要摊牌吗?叔父这么大年纪,怕是受不了此等惊吓!”
“夫人,叔父在大康文坛享有盛名,若不能站在戴家这一边,乃是一大损失!”
田清韵冷笑一声,“本夫人不信!”
“快走!戴府这么大,从前院到后院戴家祠堂走路需两刻钟,快走!快走!”
两刻钟后,戴云轻轻推开戴家祠堂大门,做出一个请进的动作,戴一熙迈着大步走进祠堂,田清韵站在大门外等候,薛恒轻轻关上祠堂大门。
戴云跟在戴一熙身后慢步走到祠堂内堂,戴一熙先上了三炷香,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戴家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戴一熙今日要教训戴家嫡子戴云!”
戴云冷哼一声,紧跟着上了三炷香,低声问,“叔父误会小侄!自从小侄承袭越国公之爵位以来,陛下对戴家越来越忌惮,暗中在戴府府兵安插探子,前些日子小侄去封地黄州巡视地方军务,京城薛家和潘家眼红戴家再次得势,暗中收买江湖高手行刺,幸得薛侍卫搭救方躲过一劫,回到府中陛下暗令暗探办成军医故意用错药加重病情,若不是有名医出手,小侄将命丧于府中。这些宵小之徒眼见行刺不成,定会去戴公庙闹事,想借此毁坏戴家先祖之盛名!”
戴一熙缓慢地站起身,紧握双拳,“陛下如此欺侮戴家,令人心寒!即日起老夫不愿再替陛下分忧!老夫错怪贤侄了!”
戴云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缓慢地站起身,“叔父,陛下屡次想要致小侄于死地,小侄有能力扛起戴家家主一职,太子有心维护戴家盛名,即日起戴家只忠于太子,不再忠于陛下。”
“贤侄,戴公庙有巡城司兵士进驻是幸事,老夫即刻辞去礼部右侍郎之位,不愿再侍奉陛下!”
戴云及时劝慰,“叔父,今时今日陛下已退居景阳宫静养,太子监国,叔父可尽心辅助太子处理礼部事务。”
戴一熙缓慢地低头沉思,一摆手,“贤侄,此事容老夫想一想,陛下素来对戴家忌惮,戴公庙是戴家声望凝聚之地,老夫定守护好戴公庙!”
戴云低声嘱咐,“叔父,戴府,文肃侯府,镇国大将军府皆愿出二十万两银子重新修缮戴公庙,两月内完工,可好?”
戴一熙默默地点头,“先修正殿,再修后殿,一边修一边开放,明年开春戴公庙定会吸引更多香客前来!”
“明日午时前六十万两银子定送往戴公庙!”
“如此也好!老夫先回戴公庙做安排!戴家有贤侄坐镇,定能重现百年前的荣光。”
戴云亲自送戴一熙离开戴府,在整个京城只有戴府的匾额是大康高祖皇帝亲自书写,无人敢擅闯戴府,戴府五百府兵皆来自边军,由边军原校尉胡三亲自调教。戴云站在望月亭中,猛然一转身,看了薛恒一眼,“薛大哥,朝中有多少戴家子弟?”
薛恒“哦”地应了一声,低声回禀,“公子,据暗查的消息,现下朝堂,六部一台十三司中戴家子弟有五十六名,侍郎两名,侍郎以下四十八名,余下六名在国子监任职。”
“坏了!本公子只知戴家儿郎在军中骁勇善战,亦不知戴家子弟在朝中也有这么多人,换谁做皇帝,谁不忌惮?朝中还有不少家父门生,如此看来,戴家若想夺位,亦不是难事!”戴云心中大惊,“近百年来戴家一众子孙由武转文者不少,本公子这个嫡亲血脉能调动这些人吗?”
薛恒低声说,“戴家家主能调动戴家所有为官之人,公子正是戴家家主,但凡家主令一出,戴家所有族亲定会倾力相助。从越国公戴信翎到公子,五代戴家儿郎数不胜数,虽战死沙场者甚多,大虞乡戴家族亲皆以此为荣。”
戴云叹息一声,“本公子有戴家族亲辅助,戴家不是陛下和太子轻易能动的世家大族!”
正如戴云所言,太子高寅的书案上放着一份名单,这是端王高觉献上的戴家子弟在朝中任职名单,看到这份名单,时纲不敢说话。
“老时,此时端王献上戴家子弟名单,意欲何为?莫非是想告诉本宫一件事,越国公结党营私吗?端王如此算计,果真是阴狠之人!”
时纲轻甩拂尘,低声回禀,“殿下所言极是!端王献上的戴家子弟名单皆是朝中耿介之忠臣,从未有过贪墨之事,凌家,余家,田家等一众世家大族在朝堂之人比戴家多上一倍,殿下不用戴家之人,怕是会用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端王就是无事生非,一旦殿下中计处置戴家之人,余下的世家大族定会群起攻讦。殿下,听闻京城戴公庙每日香客众多,若殿下此时下旨修缮戴公庙,定能凝聚天下民心。戴公庙的主事戴一熙乃是礼部右侍郎,还是天下文坛领袖。此举还能收获天下士子之心!”
“端王果是阴毒之人!这是端王的阳谋!越国公刚遇刺正在府中静养,端王便想借此清除掉忠于本宫的臣子,如此以来本宫便会无人可用。本宫险些中计,这天下民心和士子之心必须在本宫这边,重用一人可得天下士子之心。”
“老时,即刻传旨户部调拨三十万两修缮戴公庙!戴公庙是国家的颜面!”
高寅完全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前有陛下安插的暗探欲害死越国公,后有端王欲置戴家于死地,这一波定是针对本宫而来,明日早朝定要申斥端王一番。这朝堂凶险令人惊恐!”
时纲低声回禀,“殿下,近日不知越国公是否痊愈?朝堂上若无越国公,端王等人定会更加嚣张!”
高寅收起书案上放着的名单,回了一声,“今夜去戴府探望老师!父皇忌惮戴家,本宫偏要重用戴家,以此制衡京城一众世家大族。快去准备!”
时纲手握拂尘应了一声“遵旨”转身去准备。
当夜戴云沿着前院回廊来到演武场,扫视一圈,本想练剑,突然想起戴龄的话,又放弃这个想法,慢步离开演武场,“公子,有贵客在后院正厅!”
花雪儿迎面跑过来,躬身施礼,“公子,真是贵客!”
戴云一时想不出贵客是何人,没再多问,慢步回到后院正厅,刚走到正厅大门前瞧见时纲,叹息一声,“太子快把戴府当成太子府了!”
“雪儿,即刻准备晚食!”
花雪儿应了一声“遵命”便去准备晚食。
戴云冲着时纲微笑,“时总管,太子为何又来戴府?”
时纲轻甩拂尘,躬身施礼,“越国公,殿下在朝堂遭遇端王逼迫,端王献上戴家子弟名单欲置戴家于死地,烦请越国公为殿下分忧!”
戴云突然不说话,脸色铁青,迈着大步走进正厅。时纲吓得险些将手中的拂尘扔到地上,心中大惊,“越国公如此生气,今夜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戴云一步步走到太子高寅面前,又是躬身施礼,“太子殿下,臣今日病情有所好转,明日便可入朝。”
高寅笑着摆手,挥手示意戴云坐下来,“老师,近来端王在朝堂之上无事生非,献上一份戴家子弟任职名单,请老师看一看。”
戴云拿起条案上的名单,看了一遍,戴家子弟不论文官和武将皆在名单上,“殿下,不知端王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