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傍晚,下人就来问许骞要不要摆饭。
许骞还记挂着裴珩说的话,他跟下人说,就摆两个哥儿的饭菜,他的不用管!
话刚说完,门房又来了。
“老爷,裴,裴大人来了。”
许骞皱眉:“你怎么又改口了,让他滚进来。”
门房:“啊?哦!”
许骞背着手,在大厅转来转去,想着要把裴珩臭骂一顿。
“亲家。”
许骞顿时火冒三丈:“刚才还叫爹,现在就叫亲家,裴……”
他转身,看到了身后的中年男子,眉眼与裴珩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是饱经风霜,旁边有妇人搀扶着他。
正是颜氏。
许骞说不下去了,“您……”
“我是阿珩的父亲,裴文朗。”裴文朗笑着说。
许骞有些唐突了,“国,国公爷?您,您回来了?”
“回来了。”裴文朗笑着说:“亲家,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裴文朗冲许骞鞠了个躬,倒把裴文朗搞的不好意思。
“国公爷,您别这样,您千万别这样!”
颜氏眼含热切,“亲家,安……”
“爹。”
一道小小的身影从后面飞奔到许骞的怀里,正是许庭安,颜氏的话被打断,而她的目光,落在了跟在许庭安身后,那个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小脸上。
“祖父。”许长安款款而来,向许骞恭敬地行了个礼。
颜氏顿时热泪盈眶:“安哥儿,是祖母,是祖母啊!”
裴文朗也哭了,望着安哥儿,喃喃自语:“像,太像了,太像了,跟阿珩小时候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夫妻两个蹲下身子,冲许长安张开双臂:“安哥儿,到祖父祖母这儿来。”
许长安热切地看着颜氏,走向颜氏:“祖母!”
“我的好孩子啊!”颜氏紧紧地抱着许长安:“你爹瞒的我好苦啊!那混小子,我要打死他,我非打死他不可!我的好孩子啊!”
裴文朗也跟着哭:“阿珩也是怕你太过义气用事,不然他与阿宁和离,哪里会有那么容易!安哥儿入裴家族谱的事情,你不会闹?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是是是。”颜氏跟许长安说:“安哥儿,这是你祖父,你亲祖父。”
许长安看向许骞,许骞对他笑:“安哥儿,叫人啊,那是你的真亲祖父。”
等到他们都到达离园时,对面也来了一辆马车,是许府的马车。
许庭安叫:“爹,是我们家的马车。是娘和姐姐回来了。”
裴珩率先撩开帘子,跳下了马车,冲许骞鞠躬:“爹。”
许骞笑得:“哎哎哎。”
裴珩这才伸手,将马车上的人扶下来。
第一个扶下来的陆氏。
颜氏连忙拉着裴文朗过去介绍:“亲家,这是阿珩他爹。”
一行人连忙见过,相互寒暄,直到许庭安尖叫出声:“姐,你的肚子……”
众人齐刷刷地朝许婉宁看过去。
原本颜氏还要跟裴文朗介绍儿媳妇,目光落在许婉宁的肚子上,一时就愣住了。
裴文朗也愣住了。
裴珩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许婉宁,笑着跟他们解释:“爹娘,这是我们的孩子!”
许婉宁也跟着解释:“过年时,阿珩的身子就被我大哥治好了。”
颜氏许久没有说话,泪珠就跟断线的珠子似的滚落,她跑到许婉宁的跟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阿宁,谢谢你,谢谢你!”
裴文朗也同样背过身去,伸手拭泪。
这一餐饭,大家谈论的就是裴珩和许婉宁的亲事,以及许长安改姓入裴家的族谱的事情。
原本沉闷冷清的离园,这一夜笑语连连,充满了喜悦,而这份喜悦,也终会一直笼罩在离园上空,永远都不会消散。
翌日。
谢正景推开了养心殿的大门,尹公公没有进去。
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谢正乾鬼哭狼嚎的声音。
还不停地叫唤着。
“救命,救命,救朕……”
外头杵着的人,全部都跟聋了一样,没一个有反应的。
开玩笑,新帝说了,让他们别打扰人家兄弟叙旧。
谢正景离开时,正好赶上送餐,尹公公就看了一眼,谢正乾的脸都被打肿了,嘴巴都被打歪了,只要一张嘴,话还没开始说,就先流了一地的哈喇子。
尹公公只当自己看不见:“您用膳吧。”接着就跑了。
第三天。
谢正海来了,带来了不少的东西。
“皇兄,这都是海城的特产,有八爪鱼、螃蟹,还有海蜇,您这辈子都没去过海城,肯定没见过这些东西,这不,四弟让人快马加鞭,将这些东西运了过来,您瞧瞧,都还是活的呢,新鲜的很!”
谢正乾瞟了一眼,那些东西长的奇形怪状的,看起来真是吓人。
谢正海却熟稔地将这些东西拿出来,摆放在桌子上,还不忘介绍。
“这海城啊,民风彪悍,粗鲁不堪,四弟去那儿,不说那些人难打交代,就连那里的饮食,四弟都适应了不短的时间。刚去的那会儿,由于不习惯,真的是吃了就拉,拉的人都虚脱了。我还以为我要死在那儿了,谁曾想,竟然让我挺过来了。”
谢正海笑,他一个用力,就把螃蟹掰成了两半。
“皇兄,来,尝尝海城的美食。”谢正海招呼谢正乾。
谢正乾不理他。
“皇兄莫不是嫌弃它是生的吧?”谢正海起身,笑着说:“海城就是这么吃的,从海里捞起来,直接就生吃,说这样味道才能最鲜最甜,皇兄,来,四弟喂你,张嘴。”
谢正乾皱眉,偏过身子去,理都不理他。
谢正海眼眸大睁,一把按住谢正乾:“皇兄,别给脸不要脸。瞧瞧你这张脸,昨日被三哥打的这么惨,四弟我又不打你,还给你送好吃的,你干嘛不吃?吃啊,吃啊!”
他用力地掰开谢正乾的嘴巴,将螃蟹连壳带肉塞到谢正乾的嘴巴里,然后用力撑下巴,谢正海面目狰狞,“皇兄,吃啊,好吃的很啊,那儿还有好多呢,别客气,四弟都喂给你吃。”
谢正乾闻到那股腥味几欲作呕,可谢正海就是掐住他的下颌不让他吐出来,“吃啊,吃啊。”
他把桌子上的螃蟹喂下去了,小小的八爪鱼也塞到谢正乾的嘴巴里。
那八爪鱼是活的,搭在谢正乾的脸上蠕动着,就跟八条虫一样,谢正乾吓的尖叫。
他嘴巴一张,谢正海就把八爪鱼往嘴里一推,接着就阖上他的嘴。
“吃,吃,吃。”
谢正乾满脸都是鼻涕和泪水,他绝望地看着大门口的,他叫不出来,希望有人来救他,可门口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人来!
谢正海玩上头了,见谢正乾吃掉了八爪鱼,又把海蜇捧了过来。
他没用手碰,而是扔到了谢正乾的身上。
谢正乾用手提起,想将它丢掉,手指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痛的他哀嚎。
谢正海则哈哈大笑:“被它蜇了吧?皇兄,我当年刚去海城的时候,我也被它蜇过,那一次好险活不下来,现在看看,是你命大还是我命大。”
他将海蜇剁碎,一并喂给了谢正乾。
已经吃不下了还被谢正海强塞,见终于吃掉了,谢正海这才拍拍手,起身冲谢正乾行礼:“皇兄,四弟要回海城啦,这一别,还不知道何年才能相见。也干脆别再见啦。你说你,皇位没有,孩子没有,你活着有啥意思,死了算了。”
他说完,转身走了。
谢正乾掐着自己的胸口,不停地干呕。
刚才被海蜇蜇过的地方,像是火烧一般灼痛,也开始起了红斑,疼的让人难以忍受。
谢正乾嘶哑着嗓子喊:“救我,救我……”
没人理会他,因为养心殿的大门已经被锁上了。
所有的内侍宫女侍卫全部都去了封后大典上帮忙,有了身子的皇后,是大越的希望,这一场封后大典,不只是宫里,就连宫外,都载歌载舞,无数的老百姓跪地向上天祷告。
保佑皇后娘娘母子平安,护佑大越百年昌盛。
封后大典一过,废帝开恩科的科举成绩也出来了,榜单张贴在顺天府衙的门口。
裴文朗带着许长安去看的榜单。
顺天府门口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都是学生模样,焦急地等待着红榜的出现。
吉时一到。
红烛一燃,放榜的人一到,石碑前杵着的人立马散开,给放榜的人预留了位置,等他们贴完榜单,这群人又全部都挤了过去。
许长安个头矮,根本挤不过去。
裴文朗将人一抱,往脖子上一放,笑着问他,“安哥儿,这样看的见吗?”
“看的见。”
许长安趴在裴文朗的肩头笑的咯咯咯,抓着他的手,伸长了脖子看红色的榜单。
只是榜单前那些人一个个都将红榜给挡住了,许长安看不到。
“裴长安,解元是裴长安。”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句:“裴长安是谁啊?”
裴文朗抓着许长安的手突然一怔。
“裴长安?这姓可不简单啊,是谁家的子孙啊!可真是厉害啊!”
“不知道啊,没听说过,也不知道是何等风姿,能让你我瞻仰一番就好。”
许长安终于能看到榜单了,他从第一个裴长安看到最后一名,都没看到自己的名字。
“祖父,上面没有我的名字。”许长安有一丝丝的失落。
考完之后,他把自己的文章又重新写了一份给秦颂看。
秦馆长赞不绝口,说是一定能够高中,却还是名落孙山了。
原本,他想考个好名次,让娘骄傲,让爱他的人骄傲!
裴文朗感受到了他的失落,连忙拍拍他的手,抬头看他:“安哥儿,别难过,咱们来年再战,祖父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许长安重重地点头,眼睛跟星星一样明亮:“嗯。”
二人正要离开,府衙的大门再次打开,走出一位内侍,身旁站着的是王兴民,内侍笑着喊道:“裴解元,先别走。”
众人纷纷回头,都想看看这高中榜首的裴解元是何方神圣。许长安也好奇,也跟着回头。
就见那内侍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许长安往后头看,也没看到其他人,不由得又回头,内侍还在看他,甚至朝他走来。
拥挤的人群立马让出了一条路来。
内侍和王兴民双双走了过来,鞠躬行礼:“奴才见过镇国公。”
“下官见过镇国公。”王兴民也跟着行礼,态度谦卑。
这可是大都督的爹啊,哪怕当了国丈,王兴民依然不骄不躁。
裴文朗颔首:“内侍大人,王大人,二位不必多礼。”
有人眼尖,认出了裴文朗:“那是,那是……那是咱们大越的不败神话,是镇国大将军!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人群跟着沸腾起来,有人疑惑地问:“不是说他死了吗?”
“啪!”
“谁打我,谁偷袭我!站出来!”刚才那个说话的人暴跳如雷。
旁边就有人怼他:“大将军那是失踪了,下落不明,你这一张乌鸦嘴,叭叭什么呢,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臭嘴。”
“镇国大将军回来了,咱们老百姓可以安心了。”
“当然安心了,镇国小将军在战场上以三万敌五万,不费一兵一卒就把敌人打回了老家,不仅退回了我们的边境线,还割地赔给我们,有他们父子兵在,看谁还敢来欺负我们!”
“就是,就是。”
老百姓对裴文朗那叫一个爱戴,王兴民听了腰板挺的更直了,一副与有荣焉之感。
内侍对着许长安鞠躬行礼:“奴才见过裴解元。”
“我?”许长安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内侍点头,笑嘻嘻地:“是啊,是您。”
有人也认出了许长安。
毕竟来考试的,这么小年纪,又长的这么清俊的,也就只有那一位了。
“这不是上次的许榜首嘛,他是许长安啊,怎么变成裴长安了。”
“我记得上回,他说他叫裴长安……”
许长安说:“我在考卷上写的名字是许长安,不是裴长安。”
裴文朗也有诸多疑惑,困惑地望向内侍。
内侍笑着解释说:“是皇上将您的姓氏给改了,您卷子上的姓氏,皇上用朱笔改成了裴。说您本是裴家嫡子嫡孙,从今往后不用再随母姓了,该认祖归宗了。”
就在众人瞪大了眼睛之时,只见内侍往后退了几步,从袖口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裴解元,镇国公,接旨吧。”
裴文朗带着许长安立即跪下,其他人也跟着跪地。
就见内侍口吐莲花,将许长安明珠蒙尘,被奸人所害,一直无法认祖归宗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朕体恤,特下旨,此子重新认祖归宗,乃裴家嫡长孙,赐小世子爵位,光耀裴家门庭。钦此,谢恩吧。”
安庆帝当着众学子的面,也就是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当众宣布裴长安的真实身份,并且亲自用朱笔在他的考卷上,改成裴长安,这等做法,无异于是告知天下人,他看重裴家,看重裴珩,看重裴长安。
裴文朗领旨谢恩后,又拉着裴长安往皇城的方向嗑了三个响头。
王兴民这才将人拉起来,内侍上前来说道:“国公爷,小世子天资聪颖,乃是大越开朝来百年未有过的天才儿郎,皇上说了,还望国公府悉心教导,假以时日,必定是我大越的肱骨之臣、栋梁之材啊!”
“臣遵旨!”
宫中的内侍走了,榜单前面的各位秀才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个个上前冲裴长安说恭喜,裴长安年岁虽然是最小的,个头也是最矮的,但是他进退有度,态度不卑不亢,让人极其舒服。
也更是让人艳羡到不敢掺杂嫉妒。
这种人才,七岁考榜首、七岁中解元,说不定过两年就要上金銮殿点状元了,他们这群人,根本嫉妒不起来。
嫉妒一般是嫉妒跟你差不多,好不了多少的人,但是若是一个人太过优秀,就只会让人仰慕。
放榜人敲锣打鼓地到各家去贺喜了。
裴文朗带着裴长安,手里头还攥着明黄色的圣旨,坐着马车跟在后头。
祖孙二人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血浓于水,血缘关系的羁绊,让祖孙二人像是相处了好几年了。
裴文朗慈爱地抚摸着裴长安的头,和蔼可亲:“安哥儿好样的,为你爹为你娘争光了。”
裴长安目光坚定:“祖父,长安还需要更加努力,让裴府许家,让你们所有人都为我骄傲!”
“好,有出息!不愧是你娘教出来好孩子!你娘,也是祖父见过的最优秀的女子。”裴文朗由衷地说道,目光中尽是赞许。
离园大门口,鞭炮齐鸣,烟花炸开。
左邻右舍地出来看,周围的人都跟着赶了过来瞧热闹。
“这大白天的放烟花,是有啥喜事啊!”
裴文朗派去的家丁,已经将裴长安高中榜首的消息传回去里,颜氏让人就在大门口放鞭炮,放烟花,喜庆热闹。
报喜的人一路敲锣打鼓,后头还有两个差役举着牌子,上头写着解元两个大字,一路上还有人跟孩子紧紧地跟着,热热闹闹的。
“解元?这是放榜了,出名次了,这条街上是谁家子孙这么厉害,中了解元啊!”
“快看快看,是离园那家放的炮。”
“他家有什么喜事吗?孤儿寡母的,大都督也用不着参加科举啊!”有人疑惑地问道,但眼睛确实看得清清楚楚,报喜的人停在了离园的大门口。
“真是给离园报喜的?离园有谁参加科举了啊?大都督?他有必要参加科举吗?”
那可是风流恣意的少年,文成武就,全京都无人能出其二。
“我觉得没必要,难道是他家的家丁?”
“侍卫?”
许多人都在猜,就是没人猜到裴长安的头上。
直到鞭炮停了,烟花也停了,报喜的人敲锣,高声呐喊,“遂安元年,科举第一名,裴家嫡长孙裴长安,解元,接喜了。”
颜氏笑逐颜开,一身锦衣华服,在府中上下人的簇拥下,出来接喜。
四周都很安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头接耳。
“这裴家嫡长孙裴长安,是谁啊,见过吗?”
“没见过啊,听都没听过。”
直到另外一辆马车停在离园门口,裴文朗先下车,接着抱下一个七岁大的孩子。
立马有眼尖的人瞧出端倪来了:“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