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龚说话是真的不好听。
他总能翻出花儿来,我都眉头微皱。
其中一个喇嘛开了口,结果说的是一番藏话。
我是听不明白,老龚却显得极其阴沉起来,讲:“你再说一个试试?”
另一喇嘛稍稍一怔,他似是没明白,老龚居然能听懂?、
此前,老龚吃过罗家人的魂魄。
该知道的,他都知道。
看老龚这神态,那喇嘛必然没说什么好话。
“好了老龚,他们不落教,去和阿贡说,你堂堂玄齿金相,和两个无德无修养的小僧,计较什么?”我爸恰逢其时开口。
老龚便端上了,哼哼两声:“让你们活佛来收拾你们。”
那两喇嘛脸色无一例外,变得涨红且不安。
再之后他们又说了几句话,老龚还是那样,无动于衷,两人更不自在了,如坐针毡。
途中的经过自毋庸多提。
我们到了五喇佛院下时,所有的红房子顶上都覆盖着皑皑白雪,有灯烛光闪烁,车正常上山,停靠的位置,还是那排白房子。
我们下来后,那两个喇嘛就匆匆朝着佛院方向走去,居然没管我们。
司机则开了窗,手搭在外边儿抽烟。
“没劲儿,以前高田寺,现在雷平道观,那些僧道可都对金轮神霄两人没那么怕。”老龚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不一样的。”我爸却看着另一个方向,若有所思。
“是是是,还能哪儿不一样呢,不就是,一个素,一个荤?根本上,还是师出同源,辛波除了让别人不爽,自己挺爽的,阿贡啊,我看,他自己过得不爽,别人也不痛快。”老龚嘴里吧嗒个不停。
“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我爸摇头。
“得,老爷您也那样,我之前都想,要是多让你在这里待几年,你是不是也就当喇嘛了。”老龚嘴上还是不服输。
我爸笑了笑,却朝着他看的方向走去。
那方位,是阿贡喇嘛之前住的棚户屋。
“他应该不在那里了。”我跟上去的同时开口说。
“他是不在了,但我们去那里住,我们已经来了佛院见他,剩下的,该他来见我们。”我爸回答。
他这番话却让我觉得,好似带了几分禅意?
只是,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从我爸这番态度来看,好像阿贡喇嘛又没有那么可怕了?
大约几分钟后,我们走到了那棚屋前。
不远处,就是天葬台。
深夜,居然还是有几只秃鹫在天空中徘徊。
我爸伸手推开了门。
他显得轻松自若,就和推开自己家门一般熟稔。
屋内,有人!
身着厚厚僧袍的阿贡喇嘛,静静坐在一张桌后边儿。
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面前,居然还放着一个红白相间的夜壶。
我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额间,微微泌出了汗珠。
“搞什么鬼?”老龚嘴里叽咕两句:“还怀旧吗?真有意思。”
此阿贡喇嘛,非彼阿贡喇嘛。
他已然成活佛转世,这只是他的旧皮囊,留在了他曾做天葬师的棚屋中。
我爸,没有料到尸身会在这里。
显然,老龚也没料到,还能瞧见自己曾经的寄身之物。
下一刻,我爸依旧是进了屋内。
我跟进去后,老龚朝着阿贡喇嘛尸身上吐了口痰。
他一下子高兴不少,眯眼笑了起来。
房间很简陋,多是书架,倚着最角落的位置有张床。
炉子早就没生火,温度很低。
我爸十分熟稔的过去点了火,又从一旁的桶里舀水,他再从一个柜子里取出来不少东西,煮了一壶油茶。
不多时,屋子里暖和起来。
“老爷你口味挺重,这里的东西,我感觉哪儿哪儿都有尸油。”老龚提了个醒。
“不会,阿贡以前很干净。”我爸说。
“你意思是,他现在不干净了?”老龚一歪头。
“当了活佛,应该是更干净透彻了,只是,我以前没想到过,活佛本身也是一种罪孽,至少,当十三世禅仁锁住所有人,自身也不再投胎之后,证明了这罪孽是存在的,辛波更为具象化。”我爸解释。
我感觉自己听明白了,可好像并没有完全听明白。
“他,有求于我们。”
我爸再一句话,让我心头微跳。
“不是他现在想对我们做什么,就是有求于我们,他没有说谎的必要,因此,他除了说,能告诉我们八宅的来历,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因此,就在这里住下,让他来见我们。”我爸继续解释。
老龚上下打量着我爸,啧啧称奇,意思是,他都没想到这一点,只是觉得,阿贡喇嘛用这种方式再把我们叫来,我们脱困的可能性会很低,结果,居然是有事相求?
我爸只是微垂着头,给我,甚至给老龚也倒了一杯酥油茶。
老龚又念叨几句,意思是,他觉得我爸的悟性比我强一点儿,不说是道法,就是心境更纯粹些,要以前生在一个道场,肯定是比吴金銮有用的大先生。
也不知道,吴金銮在登仙道场会不会打喷嚏。
喝过酥油茶,我爸又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两块糌粑,他吃的是很有味道,我却难以下咽。
尤其是看着阿贡喇嘛的尸身,更让我心里不太舒坦。
最后,我爸去床上睡觉。
我就在椅子上盘膝打坐。
起先没能入定,能瞧见老龚摆弄了两下他的夜壶,不过,仅此而已了,他并没有钻进夜壶里,更没有停留在夜壶上。
对阿贡喇嘛,他的警惕性是极高极高的。
次日天亮,阳光从狭小的窗户里钻入,刚好一股照射在我脸上。
我缓缓睁开眼,精气神已经达到一定程度的巅峰。
老龚早已消失不见,我爸又开始煮茶了。
隐约能感觉到呼吸声。
门外,有人。
随着我实力的增长,这些细节的感知分外明显。
来人,却必然不是阿贡喇嘛!
因为,我没有察觉到任何压迫感和威胁。
我爸倒了一杯茶,放到我面前,又给了掰了一块糌粑。
他一边吃东西,一边吹凉了茶,哧溜哧溜的喝着。
“他,愈发对我们客气,那他所求的东西,就愈发缺我们不可。”我爸忽然说:“这,是交换,他用八宅,来换我们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