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未眠的,大有人在。
自叶心薇失踪后,聂匡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长夜漫漫,对未来的日子充满迷茫的同时,他难免想到了过去。
自入赘张家以来,聂匡除了得到一个教书先生的正式工作,其实并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
人前风光,难掩人后的辛酸。
当年他抛弃初恋,选择跟张厂长的独生女儿张玫结婚。
他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不仅仅是为了那个回城的名额。
办酒席的当天晚上,那个放弃城里工作,一心跟着他下乡插队的初恋失踪了。
他后来试图找过,没有找到,只能就此作罢。
结婚之前他就知道,张玫那方面需求极大,嫁给他之前早就跟过许多人。
尽管如此,他还是咽下了那只苍蝇。
掀过红盖头,机械麻木地履行身为丈夫的义务。
办酒席那一夜他提前服了药,一晚上吃了好几回苍蝇,张玫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婚后,聂匡跟着老丈人一家顺利回到了城里,当上了教书先生。
他的工资卡,一直都在张玫手里握着。
转正后不久,聂匡在吃苍蝇那件事情上,表现出了起步顿挫,后劲不足。
为此,张玫没少给他脸色看,人前人后指桑骂槐。
再后来,张玫发现了他夹带在书里的那个千纸鹤,脾气更加暴躁。
不分场合对他大呼小叫,动辄打骂。
可这么多年,他熬过来了。
眼下,只等拿到教授的职称,就可以退休跟那只苍蝇摊牌。
除此以外,他没有别的顾忌了。
叶心薇这个儿媳妇进门以来,知书达理,赤诚孝顺。
将家中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帮他分担家务的同时,也帮他分担了不少来自张玫的火力。
平心而论,有了叶心薇之后,他在家里的日子好过多了。
尤其是工作以后,家里的经济条件改善了不少。
体恤他在家里过得不易,没少补贴他。
靠着儿媳妇的资助,聂匡存够了一套一居室的首付,日子越来越好。
如今张玫进去了,他在家里的腰杆子也挺直了。
那份读书人的尊严,算是保住了。
如今,好不容易盼来几天安稳的日子,又再一次被打破平衡。
儿媳妇死了,家里最大的经济支柱没了,生活水准只怕要降。
聂楚笙颓废了几天,成天喝得醉醺醺回家。
说好要请的保姆,迟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让人头疼的孙子,只能他先带着。
好不容易等到聂楚笙重新振作起来,他催着他着手去办儿媳妇遗产继承的事情。
叶心薇留下的房子还在,车子还在,就是那些存款麻烦一些。
在遗产分配顺利办完之前,要用钱颇为麻烦。
不能去柜台一笔全部取出,只能拿着她的卡去自助取款机上,两千一次地往出取。
前一日,他们去开了死亡证明,将她的名字从聂家户口本上抹去。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过日子。
儿子还年轻,孙子还小,家里不能没有女人。
送孙子从幼儿园回来,聂匡的身影频频出现在附近公园的相亲角。
聂楚笙条件不错,不到一会,聂匡手里就已经收到好几个相亲对象的信息。
正春风得意之时,他被一通电话紧急叫回了家。
听电话那头聂楚笙的意思,极大的好事,律师跟公证处的都去了。
聂匡一进门,看见家里站着七八个人。清一色西装革履,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尤其是为首那一位,带着金丝框眼镜也难掩气质矜贵,不怒而威。
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将他儿子衬得无地自容。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顾讷言以及他带来的公证人员。
聂匡瞥了一眼颓然坐在沙发上胡子拉碴的聂楚笙,藏起手里的几份相亲简介,去给众人倒茶。
“不用忙了,直接说正事。”顾讷言阻止了聂匡端茶倒水的殷勤。
他今日,为了叶心薇的“遗嘱”而来。
聂楚笙神色黯然,“辛苦你们专门跑这么一趟,没想到心薇考虑的如此周到,早早已经将身后事安排妥当。”
“心薇是个好儿媳妇,可惜我们楚笙没那个福分。”聂匡低头坐在一旁,认真陪了几滴眼泪。
顾讷言伸出中指扶了下镜框,神色不变。
公证人员摆好支架,着手调试录像机,同时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做记录。
一旁的助理见众人已经准备妥当,开始朗声宣读遗嘱。
叶心薇这几年奋斗,除了幸福小区这套当前市值八百万的房子,账户余额还有三百多万。
这些只是明面上,聂家人知道的那部分财产。
至于她当初以叶继祖名义投资的那些资产,聂家一无所知,也没必要让他们知道。
当然,这都是后话。
遗嘱中,叶心薇将个人账户里的三百余万存款余额,全部留给亲生儿子聂子涵。
对于这一点,聂家两父子对视一眼,并没有任何异议。
儿子的,就是老子的。
他还不到四岁,距离成年还有许多年。
助理没有注意到当事人的神色变化,继续高声朗读着遗嘱。
按照遗嘱说明,如果叶心薇因为各种原因早亡,她的儿子会被送回Y城的乐山福禄苑。
那是叶心薇曾经待过的地方,院长妈妈以及其他老师人都很好。
她工作以后,每年都会匿名给那家福禄苑捐献十万。
本来,那里是她给自己孩子预留的一条退路。
人生无常,谁能保证哪天没点意外呢。
明知聂楚笙不会放人,但并不影响叶心薇将此写进遗嘱。
助理读到这里的时候,聂楚笙骤然起身打断,“我不同意。”
聂匡也忙起身帮腔,神色疑惑,“孩子母亲不在了,可是父亲还活着,怎么能把孩子送去那种地方,这是什么道理?”
“你们希望留下孩子?”
“当然。”
聂楚笙语气坚决,乐乐是他跟池芷嫣的孩子,他不会让别人带走。
“没问题。”顾讷言笑了笑,“稍安勿躁,请允许我们读完遗嘱再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