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翻腾,茶香满室。
雅间内谢淮楼摇韵着青瓷茶壶,青黄的茶水顺着湖口,水流如柱,盛满茶杯。
他递与对座的宋春庭案前,宋春庭一瞬不瞬眼盯窗外远处的一座黑瓦高墙的府邸,顺手便要捧起入口。
“仔细着烫!”
谢淮楼慌忙将她手中的热茶杯夺过。
宋春庭这才惊觉回神,转过头来。
谢淮楼起身换坐到宋春庭那边的座椅,环住她的纤腰,有些委屈道。
“仙尊老看外边,淮楼在这你都不看么。仙尊放心,我早已派人盯着了,跑不掉的。”
宋春庭捏着他滑嫩的脸颊。
“我就看看。那薛力谨慎若被他察觉只怕又要跑了。”
谢淮楼点着她发髻上的桃花簪戏玩。
“托仙尊的药,几月前李家小姐李婷婷传了消息,李家大少爷李延已清醒。谢家和李家已通过气,薛力想要出谢洲恐怕没那么容易。”
宋春庭捧起晾好的香茶浅抿,发觉果然谢淮楼泡的茶就是比别人泡的香甜些。
“那我们一会去李家看看,李家公子的症状极为特殊,去看看或许能知道些许不一样的消息。”
两人从茶楼出来,乘坐马车去往李府。
李婷婷在房内,捧着药碗正在与李廷说话。
李廷遭了一罪,身体孱弱了许多,但能捡回一命,李婷婷心中已是欣慰至极。
府中家仆入房来报,说府外有一男一女两位身姿不凡的修者说要拜见李家小姐,两人并无拜帖只说了“蓬荫山”三字让门卫代为通传。
李婷婷倏的一下从椅上站起身,和李廷说了一声,就冲了出去。
李婷婷一路奔出府门,一下子就认出了长身玉立的谢淮楼,只是旁边的女子让她诧然,犹豫着。
因宋春庭还在隐藏身份,又扮作宋明玉的身份,穿着那时的那身白底滚边绣粉桃花的襦裙。
与那清冷白衣的宋春庭相差甚远,如此装扮的的宋春庭清新又带着媚韵,让李婷婷一时不敢相认。
宋春庭止住李婷婷行礼想喊人的话头,先拱手施一礼告诉她。
“在下宋明玉,贵府前几日所请医修,今日特来上门问诊。”
李婷婷虽是年少莽撞了点,但为人聪慧通透,一下便懂宋春庭用意。
她兴奋激昂忙将人请进府内,恭敬有礼一口一个“宋医师”的问候,将人引至李延处。
一路宋春庭低声先与李婷婷致歉,因突发情况一直没能上门探访。
一番话将李婷婷说得惊慌,哥哥能够保住性命,全靠春庭仙君那几碗灵药。
她说恨不得跪下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宋春庭看她实在真性情了些,逗得她大笑。
她嘱咐让她去置办一些东西,顺带指挥跟狗皮膏药似的谢淮楼跟着。
床榻上的李延正无奈自己家小妹,毛毛躁躁风火而去,竟将自己的药碗都随手搁置到了茶几处,他只能拖着孱弱的身体要起身去够那药碗。
“李公子莫要乱动,回去躺好。”
一道冷冽婉转带着命令的女音响起。
李延闻声望去,随之一怔神。
只见门口进来一位窈窕女子,发髻上的桃花簪随着走动光影闪动,乌黑的长发垂在纤细的腰间,滚边绯色桃花衬得女子肤白粉嫩,清新雅致而又娇俏。
宋春庭径直走到李延面前,端起桌上的药碗,细看几番,随后递给李延。
“李公子身子尚弱,还是不要大动的好。”
李延顺着接过药碗后,才恍然回过神,忙单手拉过衣架上的外衫胡乱披上。
“不知姑娘是?这毕竟是李延的卧房,还请姑娘不要轻易进来的好,恐有碍姑娘名誉。”
他虽不是穿着亵衣,但也没穿戴好外衫。
宋春庭这才惊觉冒失了,见着这孱弱的小公子起身,一会要用药怕他会气息逆行,就入内阻止他了。
宋春庭一拍脑门,她当春庭仙尊时在玄剑宗哪去不得,横着走通行惯了。
她拧着僵硬身子施礼赔罪。
“在下是贵府请的医修宋明玉,特意前来贵府面诊李公子的病况。原本与令妹一同前来,可我半道让她置办用药器物去了。”
“一会我会对李公子用药,会避忌气息逆流,便一时忘神入内叨扰了公子。”
李延性子温和,也为自家妹子那将贵客扔下的鲁莽性子感到愧意,他忙回礼。
“原是宋医师。医师行药问诊不避生死大讳,医师乃心善之举。只是惭愧令妹性子风火,怠慢了医师。”
宋春庭发觉他性子真温和,甚至有点软,仔细去看这李家大公子。
李延面容清俊十分消瘦,有着和李婷婷五分相似的一双明亮大眼。
只是他久病卧床,大眼下弯,将那双大眼染了几分病郁之气。
宋春庭看着李延那清瘦温和的身容忽然一愣,一股奇异熟悉感漫上心头。
李延唯恐药凉了,忙抬碗饮药。
刚一饮进他体内灵力便出现异动,他重呛几大口,弯腰大咳,原本病白的脸色咳得通红。
宋春庭聚灵于掌,灵力顺入他的胸脯,稳住他的心脉。
宋春庭纯净的灵力贯通李延的灵脉运行周天间,一下就察觉到他体内残留的一股熟悉的灵力,很微小,但宋春庭还是辨别出了那是薛力灵力气息。
她惊诧,一下就明白了为何李延的症状是灵力涣散,和其他修士的灵力暴乱不同。
李延被纯净温热的灵力萦绕得十分舒畅,一下就稳住了体内翻腾如刀绞的痛感,他冷汗淋漓气息急促。
一通灵力运转止,宋春庭问及。
“李公子之前灵力溃散,但是你灵脉内却有超过你自身境界的浑厚灵力?”
“是。”
李延虽有些诧异这位筑基后期的年轻医师是如何探查出的,但还是仔细回答。
“家中请过许多医修探查过,并无异处。我原本以为是我灵力涣散紊乱所致。”
宋春庭正想问李延关于他当时被投药的情况。
背后就传来谢淮楼的凉音。
“师妹怎么自己先到了?让师兄一通好找。”
宋春庭回头看见了,面无表情拎着药包的谢淮楼,和抱着一个巨大楠木浴桶的李婷婷。
李婷婷看见李延那淋漓的冷汗,将木桶“哐”的放下,飞奔到李延身边察看他的情况。
李延看着与自己妹子一同进来茶白素衣的年轻少年,很是面熟,试探性的问。
“谢淮楼?”
谢淮楼向李延施一礼。
“李延兄,正是谢淮楼。”
谢淮楼少时和李延在世家的一些宴席有过数面之缘,虽然谢淮楼年纪要小李延许多,但二人间有着相惜之意。
当他醒后听说李婷婷跑去了蓬荫山气得差点又晕过去,幸好自家妹子得人所救,平安的回来了。
之后谢家的修士频繁和自家妹子来往,李延便知自家妹子能有惊无险回来,会有谢淮楼的帮助。
四人端坐一块,开始谈聊起关于李延中‘入仙’的事。
通过李延的讲述和李婷婷的补充,大致还原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李延与其他修士不同,他不是被绑架当了试药人,他甚至都没有进食过任何丹药。
一次因家族事务途经城西郊区森林时,偶然听到一阵痛苦的咆哮声,像是一阵被撕裂的痛嚎。
他细心谨慎,届时戒备起来,屏息准备撤离。
但痛嚎的人修为高深,李延不幸被察觉,只一息间一阵紫雾闪过他就不知所觉了。
之后家中见久不见他归,出来寻,在城西密林中发现寻到。
当时他毫无外伤,只是灵力溃散陷入昏迷。
医修诊出他体内有‘入仙’的气息,才断定他被投了丹药试药。
宋春庭听罢,说出她的结论。
“李公子不是服用了‘入仙’,被服用了‘入仙’的人当做灵力爆涨的承载器。而李公子恐怕也是第一个‘入仙’成功的人。”
说着宋春庭眼神略带怜惜看着李延。
“李公子恐怕遇到的就是薛力本尊,原本李公子可能会成为被他转接暴涨灵力的牺牲品。可李公子却在承载途中因‘入仙’进阶,不至于被爆体而亡。”
谢淮楼手抚下巴,接过话茬。
“薛力应是发现了这一点,他便干脆将大部分灵力先灌入李延兄体内循环,之后再将灵力吸回,所有导致李延兄身上的灵脉灵力溃散。那老贼虽小心的将灵力裹挟在李延兄的灵脉内,混淆视听,但仍然被师妹灵敏探查到了。”
宋春庭点头,冷言。
“他在暗处被我追得四处乱窜也要匆匆回谢洲,大约没想到李公子活了下来,并且会成为带着物证的人证。他心中不是要害怕就是想灭口。”
李婷婷听后凶毛炸起,拍桌而起。
“那天杀的老贼他敢!害得我哥哥这般模样竟还想灭口!看我不将那老贼碎尸万段!”
李延赔笑,将激动的李婷婷摁下。
宋春庭也拍着她的手安抚她。
“既已将整件事脉络已理清,李公子身上气脉也顺畅,还是先将李公子身上涣散的灵力解决好,不然以后可能会威胁修为晋升的。”
李婷婷将木桶抬进,将配好的灵植药材倒入桶中,再用灵石供能熬煮。
等药浴好后,李延入浴时还须得有人在旁输入灵气辅助协调。
宋春庭修为最高理所应当的撸袖准备疏灵,谢淮楼在旁眉心一跳,他抢先声开口。
“师妹,你歇着,让师兄来吧,算是给师兄灵力运用灵巧度的考核吧。”
谢淮楼说起这师兄顺口得很,也在提醒宋春庭她尚不要暴露身份。
李家兄妹在旁来回看他们俩,恍然大悟般的若有所思。
李延反应过来,轻咳一声,附和开口。
“是呀,我一向佩服谢少主的天赋,他在没问题的。”
宋春庭点点头,谢淮楼确实没问题。她便被李婷婷拉出去喝茶用糕点去了。
随着夕阳渐斜,李延已完成一次药浴。
宋春庭和谢淮楼不好露面,便不多留,请辞了。
兄妹千言万谢,亲自送谢淮楼和宋春庭登上马车后方离。
兄妹一入门就对质起来。
“那宋明玉医师看着才筑基后期,但灵力浑厚,连爹爹金丹后期都查探不出的细微,却被宋医师查探到。当不知是宋医师年少有为,还是另有乾坤?”
李延率先发问试探。
李婷婷和宋春庭喝茶时聊得畅快,意气相投,自然会为‘闺友’保密。
面对自家兄长的试探坚决不接话,将剑锋甩回。
“那我之前与你说起,哥哥也不曾告诉我,那位少年英雄,便是谢家那位奇才少家主谢淮楼呀。”
兄妹二人都打得一手好太极八卦,相爱相杀。
而马车上的另外两人。
宋春庭端坐在松软的铺垫上,斜眼看在另一旁一脸严肃的谢淮楼。
谢淮楼平常即使不笑,面上也是如春风般的温润。
宋春庭见他紧紧牵着自己的手,但端着脸,想来狼崽子是看见自己和那李家公子凑得近了,不高兴了。
等着事情完了,准备讨账呢。
自从自己抛下谢淮楼那次后,他受了委屈,脾气已然见长许多,宋春庭决定还是先主动出击。
她面上扬出一个露齿大笑容,挨近了谢淮楼,侧身靠在他胸膛。
“师兄~你今天的灵力精妙运用得极好!还通晓药理会配药,你怎么什么都懂呀?师兄真厉害!”
说着还给谢淮楼鼓了鼓掌。
夕阳的夕红,穿透马车的布帘照在宋春庭白嫩润滑的脸颊上,像似给她上了一层胭脂,将她照得暖甜暖甜的。
谢淮楼看着宋春庭这哄小孩似的夸奖,一时有些忍俊不禁,可看得她又甜又媚的笑容,立时止不住笑开了脸。
他叹了口气认输般,先狠狠碾磨亲吻了一番,再紧紧将人抱在怀中。
“仙尊虽不大懂人世,但是哄人的功夫倒极为精通,每次都哄到了淮楼的心窝上,直将淮楼甜得发腻。”
还凑到宋春庭耳边,温热的气息铺洒而出。
“师兄还会丹青呢,仙尊也夸过我丹青极好,要不要再添些新画像。”
宋春庭这下不是夕红照得,是真的红了脸,干脆依偎在谢淮楼怀中不答他。
“仙尊怎么今日总看着那李延,还与他凑得那般近。”
谢淮楼蹭着宋春庭的肩颈,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喜欢他那般模样的。”
宋春庭。
““什么?!”
谢淮楼慌乱激动的站起身,嘭的撞到车顶,他个子高差点将车顶拱穿了。
他瞳孔不住的收缩,心中慌乱。
是呀仙尊喜欢什么模样的男子他好像真没问过,仙尊喜不喜欢他,他也没问。
与仙尊身体的亲密,让他大意了,若是以后仙尊只是看在与他有了肌肤之亲才留着他。
那他以后遇到她喜欢的人自己能留得住她吗……
宋春庭忙拉低谢淮楼的身腰,摸着他的颅顶,去看他撞伤没有。
“不是那种喜欢,大抵是受我师傅的影响,都喜欢与欣赏性子温和的人。”
谢淮楼听着松下一口气,随之又揪起。
他想问仙尊是不是也只是欣赏他的温和而已。
而喜不喜欢他,仙尊是个直白的人,他怕听到不是他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