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的灯只修好了一半,之前科研部的冲击波也对这边影响,造成了大规模停电,晚上洗澡把洗发液刚搓出泡泡的,以及游戏刷排位对线的研究员有福了。
“哎呀我去,你们这边有卤蛋,从医护室出来我就一直想着这一口。”安桂贤坐在垃圾桶上翘着二郎腿,油汤四溅。
“吃吧吃吧,你就吃吧;前天我才在门口看见你妈送来的三层爱心便当,一层奶油火鸡面,一层点心,一层水果蔬菜的,没想到还不够你吃的。”
安桂贤是中韩混血,他的父亲早逝,中国妈妈则有一双巧手以及无限宠爱儿子的心,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人,都能看见安桂贤与日俱增地朝着正方体进化而去,变成米其林轮胎人指日可待。
而安妈妈不以为然,看自己儿子活了二十年,越看越帅气优秀,相信两百多斤的他有朝一日定能领回如花似玉的女友。
日复一日送便当和补品,她不负众望地给安桂贤的吨位加了一个型号;现在每次安桂贤和他们靠近聊天,斯通博士和陈组长都会默契地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读出一句话:“这肥货真占地方。”
“这有啥,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嫌男人丑啊;既然当不成奶油小生,那就做硬派小生吧。”安桂贤咀嚼着卤蛋。
为了敲打他,陈清野微笑着说道,“再这么吃下去,管他奶油小生还是苹果派小生,你当猪油小生也费劲。”
空气中火药味浓郁,斯通从没见过安桂贤那饱经肥肉挤压的眼睛缝睁这么大过;眼看着安桂贤挽起袖子露出精肉,一场世纪大战又要爆发,斯通两下嗦完泡面,前来劝和,“别扯了别扯了,都是自家大学室友兄弟不兴窝里斗,打起来我帮谁啊。”
幸好推着器材车的人及时赶到,陈清野拉着斯通,脚下开溜。
按理说斯通作为动力学博士,武器研发领域不是他的舒适区域;他内心也在奇怪,这次人形电脑的研发为什么会拉上他,他们换了一身进实验室的装束,护目镜和口罩把彼此的脸遮得密不透风。
“送来的是最关键的部位,驱动核心,接下来就是负责各部位之间的嵌合。”陈清野眉眼轻轻一动,观察朋友的神色,“你能坚持吗?不能的话现在走还来得及。”
“……她醒过来的话,还会是莎朵·伦斯吗?我的意思是……她会记得…”
“不会。”
陈清野斩钉截铁地说,似乎是要斩断他最后一丝念想,“如果你抱着复活人的想法,还是趁早死了这个心,醒来和我们交流的只是一台机器而已。”
“……这样吗?”
“或者你实在想她得紧,我可以给最后完善程序的哥们嘱咐一声:让他们给你加点私货……设定加一个“最喜欢你”的底层代码,你让她天天见到你就唱:‘博士博士你好棒,博士博士你最帅,博士博士我爱你’都行,不比你内耗强?”
“不是这样的啊……”
他失落地看向玻璃窗后的莎朵。
因为长年如此,陈清野的鼻梁和脸颊一直有明显的压痕,斯通看着他站在喷出消毒水的浴头下哗哗地冲洗,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想和他说什么……走得太急一下子忘了。
斯通抓心挠肝地想。
“说起来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莎朵·伦斯?”陈清野突然说道。
斯通差点被口水噎死。
“什么……什么?”
“就是说,什么时候动的心。”
“你问这个干什么?”斯通暗骂这厮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这边正睹物思人呢。
“我听有不少人在肖想她,以前有好事之徒开了局,打赌谁能追到她,他们把军队上下的年轻才俊罗列了一遍,那时位列第一的是统战部少校楚斩雨。”
乱排!他俩根本没什么!
斯通心中腹诽,然后满怀期待地问道,“那我呢,我排到多少名?”
“我的朋友,你并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列;先别急着吃飞醋,不是大家嫌你没本事,要怪就怪你好端端地剃头留大胡子干嘛,跟个鲁滨逊似的。”陈清野摁开无菌仓里的清洗消毒,插着手打量他。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这是把小时候的我从废墟里救出来的那个大叔的发型,我留光头和大胡子是为了纪念他。”
“那为什么又改了?”
“唔……因为她……”
陈清野心想:恋爱脑真是没救了,幸好我不谈恋爱,只打算结婚。
实验的红灯这时候亮起,舱盖缓缓打开,原本在无菌仓里的,莎朵无暇的身体从液体里慢慢浮到了台子上,在昏暗的室内,如夜晚海上升起了一弯清冷的月亮,辅助用的机械手在一旁枕戈待旦。
“所以你为什么会喜欢她?我印象里你和她好像不熟吧?别告诉我你就是见色起意,一见杨过误终身。”在安装的过程中,尽管斯通极力回避,但陈清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问题。
“说来话长……你发誓你听完不笑,我就说给你听。”斯通咬着牙说。
“来来来。”
斯通想起了楚斩雨说的话:果然,人类对八卦的热情是不分职业和年龄的。
我无法形容。
第一眼看到她的感觉:那就像一条缸里的鱼偶然瞥见了电视里的海。
是我个孤儿,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有着这个年纪所有孩童的缺点,而她比一般人高一个头,表现得也那么镇静。
在我没抢到饭的时候,那个叫莎朵的红背心女孩主动把不多的盒饭分给我,我眼巴巴看着她瘦削的背影。
我没有兄弟姐妹,此刻却突然觉得要是有个姐姐就好了,有个像她一样的姐姐:温柔,知性,漂亮,倔强而不任性。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会爱上比自己更成熟的异性,反正在那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年纪,几岁的我觉得自己爱上她了。
后来孤儿院被异潮所毁,大批和我们一起玩的孩子和老师们都死在了里面。
我是为数不多活下来的人。
在被救出来之后,我蹲在路边吃盒饭,看路边护送出来的孩子,一个一个辨认,却没有发现那个我熟悉的身影。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以为她死了,那段读书的时间,我的体内彷佛失落了什么,但却没有东西可以填补,遂成了一个单纯的空洞搁在那儿,如嗷嗷待哺的嘴。
下课以后,我总是走到离学校二十分钟左右路程的餐厅吃蔬菜沙拉和肉卷,虽然价格高于一般的饭店,地方偏僻,气氛安静,不用排队等餐,而且味道很好,店主是法国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常在这里打工的女孩,我喜欢看她,她栗色的头发让我想起我无法忘记的那个人。
过了几天后,我发现那个打工的女孩也时不时地打量我,她戴着墨镜和一条细细的金项链,穿着牛仔外套和棉质运动衫;我对她毫无印象,便自顾自地吃。
但随即她却站起身走向我,然后她摘下墨镜,露出翡翠似的碧绿双眼,亲切地看着我,叫出了我的名字:“阿普林?”
我愣住了,再次打量她的面容。
她自我介绍:“我是莎朵·伦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