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啥思想工作好做的！”
龚丽娟气呼呼地道：“就是读书读傻了，听口号听迷糊了！”
“叫你们扎根农村，口号喊得震天响，但那些大官儿的子弟，哪个没有提前回城，工作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又清闲钱又多！”
“工农兵大学生说是按照家庭成分和平时表现推荐，但不都是那些子弟和关系户上了大学！”
“你错过了多少机会啊，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城，你还不回，我看你就是脑子进了水！”
“妈，我不傻。”
肖文华抬起头，哽咽道：“我们集体合作社不一样，我们在实实在在地改变河湾大队落后的面貌！”
“而且，正军让我负责很多工作，我感觉只有在这里，我才有成就感，生活才有意义，我精神上才快乐和满足！”
“正军和乡亲们都对我很好，就好像亲人一样，我离不开他们！”
说到这里，他眼角泛起泪花。
见此，林正军在感动之余，也有点惭愧。
他真没觉得自己对知青们有多好！
无非是觉得他们有文化有能力，所以，在搞合作社的时候，优先录用他们。
好几次看他们干得热火朝天，林正军都在心里默念“好牛马”。
甚至说，他本来就是觉得这些知青迟早回城，是一层人脉，才善待一二。
但没想到肖文华这么看重感恩自己……
唐晓芙和程慧茹这些站在门口的知青，闻言都禁不住流出泪水，心情十分复杂和矛盾。
感情上，他们也离不开肖文华。
但理智上，他们又知道，肖文华应该抓住机会，尽快回城，前途可能更加光明！
“他们再亲？有你亲爹娘亲吗？你是打算不要亲爹娘了吗？”
龚丽娟闻言，却更火了，指着肖文华的鼻子骂道：“你太不孝顺了，我是把你养成白眼狼了！断绝关系！我要和你断绝关系！”
“妈，我不是孝顺，我是想追求自己的梦想……”肖文华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哭出声来。
“你跟我出来，咱们去河湾走走！”林正军起身道。
“好！”
肖文华立刻屁颠颠地跟上。
走上河湾的堤坝，林正军给肖文华发了一根烟，又帮他点燃。
肖文华目光扫视着后山方向那巍巍青山的剪影，又看看清澈的河水，接着扫过宽阔平台的柏油马路，还有村庄的点点星光，道：“正军，你瞅瞅，咱们河湾大队多漂亮啊……”
林正军道：“文华，我想问问你，你的梦想是什么？”
肖文华想了想，道：“我想和你一起把集体合作社做起来，让河湾大队富起来，变漂亮，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林正军道：“如果你回城更有利于实现这个梦想呢，你愿意回城吗？”
“咋可能呢？我要回城，省会离这里几百里地呢，我怎么能帮上你的忙呢？”肖文华摇头道。
“你脑子也太僵化了。”
林正军道：“你知道国家目前最大的现实是什么？”
肖文华有点懵，道：“你这话题太大了啊，我接不住。”
“是计划经济和统购统销制度导致的城乡二元分立。”
林正军道：“农产品的价格是被计划压制的，工业品的价格也是被计划畸形拔高的！”
“在计划经济一统天下的前提下，城市经济以现代化的大工业生产为主，拥有较为完善的工业体系和服务业；”
“而农村经济则主要依赖农业生产。在户籍壁垒的阻挡下，农民也被牢牢地束缚在土地上，不允许搞本地的工业化，不许进城搞服务业。”
“进而导致，城市的科教文卫以及基础设施发达，为城市居民提供了良好的生活条件和便利的公共服务；”
“而农村的基础设施则相对落后，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教育和医疗资源匮……”
肖文华醍醐灌顶，双眸迸射出崇拜的目光，激动地道：“精辟啊！正军，你思考问题，实在太深刻了，跟大学教授似的。”
鸡拔毛，后世中学生都懂这个……林正军笑道：“而改革开放，就是打破一个个城乡壁垒，比如允许我们发展社队经济，搞手工业、集体副业，乃至轻工业，在遥远的未来，甚至会实现城乡一体化的发展，全国统一大市场，各种要素充分流动！”
肖文华被深深地镇住了，瞠目结舌！
毕竟，现在连市场经济都没提出来呢，全国统一大市场这个理念实在太超前了，简直他娘的惊世骇俗！
但他不得不承认，林正军说的可能成为现实。
从一些政策转向，就能看出端倪了！
装完逼就行了，林正军没继续再装，道：“为什么我们搞黄桃罐头，搞鱼罐头能赚大钱？就是撕开了城乡二元经济壁垒的一个小口子，把触角伸到城里了，占了一部分二元经济的便宜！”
“对，是这个道理。”肖文华道：“咱们就跟城里的小型街道集体企业一样，也享受了工业品的溢价。”
“生产产品，很重要，但触角更重要。燕京百货公司是我们的一个触角，我要你去当第二个触角！”林正军道。
“我咋当啊？”
“我有一个想法……”林正军当即说了《庐山恋》周边服装的生产计划。
肖文华兴奋地摩拳擦掌：“哎呦，这主意好，我更不能走了，我要做衣服卖钱！”
“你这家伙，咋这么不上道呢！”
林正军无奈叹息，道：“说了，不让你管生产，而是要你当触角！”
“一，原料的触角！你不是要去国棉四厂上班吗？如果有计划外生产，最好，你帮我联系布料。如果没有，你鼓动厂长帮我们生产一批！”
肖文华道：“我觉得问题不大，我二婶就是国棉四厂的领导，不违反政策，她肯定愿意干！”
你看，全是裙带关系！
不然肖文华为啥能够回城混进大厂。
大公有经济体制很美好，是没错，很美好，但前提是你得有机会混进去分一杯羹。
现在农村子弟通过招工进国营大厂的途径基本断绝了，招工很少，城里还失业大军一堆呢！
有招工进城的机会那也是公社领导们瓜分了，根本轮不到普通人。
现在可没公开发布消息的机制，都是文件上传下达，往往到公社这一级，文件就截留了，根本不会传到大队。
而不经过大队和公社批准，农村人进城务工那就是盲流，老老实实土里刨食吧。
默默吐槽着，林正军继续道：“二，销售的触角！我们把衣服卖到省城乃至在首都，到时候，你来当开路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