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媞房中。
冷玥边吃菜,边分出心神跟云媞说话。
那取酒的侍女,左等右等也不见回来。
云媞也等得有些烦了,她回头:“绿萼,去催一催可心。”
还未等绿萼答应,冷玥拦住:“罢了。偌大的太子府,下人一时走得慢些,也是寻常事。今夜……”他顿了顿,微笑,“夜还很长,请太子妃勿要忧心,我们还有很多辰光。”
云媞持着银箸的手微微一顿,也回以微笑:“冷大夫说的是,是我急躁了。”
“太子妃聪慧,一点就透。”
冷玥恭顺地低下头去应答,快要掩不住眼中得意。
这些后宅女子就是如此。看着金玉其外,高高在上。其实……只要她们金尊玉贵的外壳上,稍有一点瑕疵,还不就只能乖乖地……
任人拿捏?
如今,云媞的瑕疵,怕就是……对自己,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冷玥眼中神色愈冷,面上兴味愈浓。
他干脆起身,银箸远远探出,将自己盘中的一小块蜜饯送至云媞跟前。
“太子妃,这蜜饯味甘,堪可做这药膳的引子。还请用些吧。”
竟请太子妃吃自己盘中的东西。
这是极亲密,也是极不妥的举动。
花嬷脸色难看,张了张嘴,半晌还是未说出什么。
云媞浅笑,摇头:“我不喜食甜。”
冷玥也不以为忤。
他刚想说什么,耳尖微动,听得外间一串脚步声。
冷玥将银箸上夹着的蜜饯,轻轻放到云媞盘中,缩回了手。
他刚坐正,便听得身后一阵门响。
云媞抬头,“可心,如何回来得这般迟?”
冷玥微微一愣。
听云媞的语气,平淡至极。回来的,是只有可心一个?
怎么可能……
下一刻,可心磕磕巴巴的声音响起:“回、回太子妃的话,只因奴婢不小心,笨手笨脚,打翻了太子妃的酒,又被、被……太子殿下看到。”
屋内空气一滞。
冷玥不便回头,只得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云媞淡淡的,毫不在乎的声音响起:“所以呢?”
可心声音很小,“太子殿下听闻太子妃和冷大夫一起用膳,叫奴婢另外打了一坛酒送来。”
冷玥微微一愣。
李怀肃连这都能忍?
就那么相信这女人不会背叛于他,还是……
对这个太子妃,也没那么在乎?
云媞:“知道了。”
见可心不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云媞拧眉:“怎么?”
“太子殿下吩咐奴婢拿了酒,自己就去了、去了……”可心怯生生地抬眼,飞快地看了云媞一眼,“太子殿下去了秦良悌那里……”
窗外,高悬的圆月映照着地上未化的积雪。
这么晚了,李怀肃去找秦若兰,该是要……
留宿在那处吧?
云媞银箸尖微微一僵,碰在鎏金白瓷盘上,发出极轻的一声轻响。
她眸光有些黯然。
到底是……不能全不在乎。
冷玥将云媞反应尽收眼底,不禁开口:“太子妃,你的病……最忌烦忧。”
“最忌烦忧?”云媞轻笑一声,声音中有些微的苦涩,“这世间的烦忧,哪里忌得住?”
“太子妃此言谬矣。”冷玥微微皱眉,“这忌烦忧,一则是病人自己要尽力放开心胸,能做到万事不萦于怀,就是最好。这第二吗……”
“冷先生但说无妨。”
“第二,便是身边的亲友家人,也要时时注意,不可惹恼病人。不然……这病情反复起来,岂不是……更令人心疼?”
云媞眸光微颤,如月下起了涟漪的湖泊。
半晌,云媞才轻声道:“冷先生有所不知。我虽已是太子妃,可……天下女子的心,都是一样的。谁不期许一生一代一双人呢?”她唇角微微泛起苦笑,“冷先生未来的妻子,当真有福。”
太子妃是自己不愿原谅太子,可太子去了旁的女人院中,她又吃醋。
真是……十足后宅女子做派。
冷玥掩去眼底一丝冷漠,温声劝道:“是苦了太子妃,也是……苦了天下女子了。”
“冷先生这话怎么说?”
“我家祖辈,正是有感于天下女子之苦,后宅女子之苦,才定下男子不得纳妾的族规。可惜,太子妃……”他声音一顿,“是不才僭越了!太子妃勿怪!”
“不妨事,”云媞苦涩地笑,“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也是……我的意思。”
她顿了顿,“先生可是真得觉得后宅女子苦?”
“自然。”冷玥放下银箸,认真道:“不才曾在药王面前发愿,愿以此一身,尽解天下后宅女子病痛之苦。只是……不才只有一人,人微言轻,实在是……”
“冷先生真是菩萨心肠。”
云媞想起了什么,回身示意可心为冷玥酌酒,“这般心胸,倒是和你的师妹很不一样。”
冷玥面上神情空白了一瞬,“师妹她……年纪小,不懂事。可她本性不坏,再大些,会明白的。”
云媞微微冷笑。
冷枫年纪小,不懂事?
可她虐待药童的手法,可真娴熟啊。
想着,云媞举起酌满的酒杯,“天下不平事何其多?到底还是先生慈心。冷先生,请满饮此杯。”
冷玥举杯,一饮而尽。
没看到对面的云媞,幽深的双眼。
另一边,李怀肃憋着一口气,去到秦若兰院中。
这秦若兰只觉李怀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忙忙使小茜为她换好衣裳,迎了出来:“太子哥哥,都这么晚了,你、你……”是不是要留宿?
秦若兰喜得一张小脸上,简直笑出了花来。
李怀肃皱眉,“你这几日,在自己院中,都在做些什么?”
“没、没做什么啊……”秦若兰眼中划过一抹心虚。
“孤刚才进来时,看南边的花圃中,土都被翻过了。”李怀肃皱眉,冷冷看向秦若兰,“你这院中,原本栽着蕙兰和建兰。这季节,正是休眠的时候。南边的花圃里,墨兰正是盛开的时候。你就不喜欢,也不至于都铲除了。”
越说,李怀肃声音越冷。
这兰花,也算是云媞喜欢的东西。
给了秦若兰,却叫她这么糟蹋。
听李怀肃的话,秦若兰张着嘴微愣。
看得李怀肃愈发不耐,他干脆起身,“你不会侍弄兰花,孤去看看。”
“不、不要!”
秦若兰伸手,一下子扯住李怀肃衣角。
她院中南边角落里,被翻过的土地下面。
埋的,正是艾草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