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冷庭旭有些迟疑。
他是个路痴,好容易找到这盛京繁华处的太子府,只想赶快进去,跟当家的太子、太子妃禀明师父的意思。
上次,是冷枫师姐做错了事,丢了药王的颜面。
师父一再嘱托他,一定要好好地向太子、太子妃致歉。还要感谢他们没有对冷枫赶尽杀绝。
冷庭旭知道,是师姐做得不对,道歉是一等一的大事。
可是……
“咕噜咕噜……”
不争气的肚子,恰在这时候响了。
让冷庭旭连推脱的借口都没有。
且他已经很久都没见过大师兄了。大师兄是师姐出事后,跟师父吵了一架,愤而离家的。他这个做师弟的,合该好生劝一劝。
想着,冷庭旭点了点头,“成。那就……叨扰大师兄了。”
冷玥把小师弟领去了一家偏僻的小酒馆里。
酒比菜先上来。
师兄弟两人许久不见,都有很多话要说。等不及菜饭端上来,便一人一碗酒,边聊边说。
冷庭旭的酒量,冷玥十分清楚。
他在心中默数着,“三、二、一……”
果然,三碗过后,少年趴在桌上,人事不知。
冷玥伸手,怜爱地摸了摸冷庭旭乱蓬蓬的头。这孩子是他亲手捡回,他眼睁睁瞧着他长大。他替父亲教的这些师弟师妹们中,冷庭旭是最有天赋的一个,也是最尊敬他的一个。
为什么来的是他呢?
竟然是他……
冷玥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他一定要给冷枫报仇!
都怪太子和太子妃!若不是他二人修书一封,直递父亲跟前,父亲也不会对从小娇惯的小师妹冷枫勃然大怒。
若不是太子的信,师妹也不会断了往上爬的青云路!又被药王斥责,说要一辈子关在药王谷里,再不许出去!
若不是这般,若不是这般……
小师妹又怎会想不开,悬梁自尽?!
平白丢了一条性命!
眼中浮现起,他推开小师妹的房门,入目是一双摇摇晃晃、被高高吊起的脚……
冷玥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强忍住眼眶的酸热。
怪太子和太子妃,这般欺凌羞辱小师妹。
也怪……
自己那个被天下尊称为药王的父亲!
若不是父亲执意不许他娶小师妹,不许小师妹成为下一代药王的夫人,小师妹又怎会就这么被逼上了绝路?!
这个冷庭旭,明明也是跟小师妹一起长大,明明知道这一切,竟还跑过来劝他,说师父都是为了他好!
他懂什么?他一个玩儿狗的,他懂什么啊!
他怎么会懂,他冷玥对小师妹的心思?他怎么会明白,那就是他心目中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对象!
她死了,还要他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装作认下小师妹是真正错了。
他做不到!
既然如此……
就要太子妃给小师妹殉葬!
如今,太子妃腹中的孩儿,已经叫他谋了去。他一日日端给太子妃的药,只要她就这么吃下去,吃下去……
不出三月,她的身子再不要想着有孕。
再过半年,太子妃的身子就彻底毁了。
终有一天,能给小师妹偿命!
可如今,父亲却把冷庭旭派来。
说不得,也只好……
冷玥伸手,扶起冷庭旭,丢下一两银子,摇摇晃晃地走入了暗巷。
冷庭旭这人在医道上天分极高,功夫却稀松平常,平日里,有他那条从不离身的大狗护着,还真有些麻烦。
可这次,狗被留在药王谷。
冷庭旭这一条小命,冷玥就不打算留了。
“对不住了小师弟。师兄也是为了你冷枫师姐报仇,你会明白的,对吗?”
片刻后,冷庭旭一个人被留在了那小巷中。
时近年关,盛京的天气,越发的冷了。此刻天气阴沉,又慢慢下起雪来。
很快,无知无觉地伏在地上的冷庭旭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白。他身上原本的红衣被剥去,只剩下一身素白,和冷玥一样的白。
这样的白,又一点一点被白雪覆盖、掩埋……
冷玥知道,雪只会越来越厚,越来越厚……直至把冷庭旭的生机,完全掩埋。
冷玥在酒里,加了点别的东西。冷庭旭……不会醒来,再也不会醒来。
这样,药王派到太子府的弟子,就还是他冷玥,直至……他为冷枫报了大仇。
这一日晚些时候。
冷玥自回了太子府,就把自己关在房中,一刻不停地搓洗着双手。
总觉得,指甲缝隙中,沾着看不见的粘稠血迹。
他要洗掉,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再为太子妃煮上一碗药汁。
“呵呵,哈哈哈……”
冷玥低着头,笑得流出了眼泪。
今天,太子妃喝的药,与往日的味道,一定格外的不同。
入夜,忙了一整日的李怀肃坐轿回家。
雪下得大了,坐在四周都是厚厚暖帘的轿子中,李怀肃都能觉出外面刻骨的冷。
他只想早些回家,看看云媞……
思绪正远远飘开去。
马车突地一停。
李怀肃身子一顿,拧眉:“怎么了?”
“汪汪!汪汪汪!”
轿外,传来一阵响亮的狗叫。
“殿下,是……是野狗拦路。围住咱们的马车,不叫咱们走。”
“一只野狗而已,就把你难住了?”
“不、不是……”逐浪的声音满是疑惑,“不是一只,是……一大群。”
盛京城中,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野狗聚在一起?会不会伤人?
李怀肃掀开暖帘,手按在剑柄上。
却见打头的一只大黑狗,身上皮毛油光水滑,缎子一样。
那狗一见李怀肃,激动得尾巴打旋,一蹦老高,直奔着李怀肃过来。
“锵——”
左右两边侍卫不约而同拔剑。
李怀肃:“先别伤它!”
那狗速度极快,转眼间已到了跟前。
它上肢弯下,身子紧贴着地面,将口中东西放在雪地上,极通人性地后退了两步。
李怀肃一愣。
这狗……这么聪明,真是野狗?
随着这大黑狗动作,其余野狗也不再吠叫,乖乖等在一边。
逐浪上前捡起那雪地里的东西,“殿下,这……竟是封信!是给……殿下的!”
训狗传信吗?
李怀肃眸光一厉,“拿来。”
那封信在狗嘴里衔了已久,有些湿乎乎的,晕开了信封上的字迹。
这信是写给自己的。
写信人却是……
药王冷老?
李怀肃一怔,飞快撕开信封,展开信纸。
他气息一滞,“回府!马上!”
可那大狗却呜咽更拦在马车前,不让李怀肃上车。
李怀肃这才想起,“你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