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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坛书屋 >  青山覆雪 >   第175章 盈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人的声音——谈培风。

四丰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动作。

他是个男人,自然分辨得出屋内正在发生何事。

可是,那季朗然不是谈东轩的人么?

这小崽子又怎么会在屋里?

但他也就是一个这府里的搬运工,哪里有资格去插手这些人的事情。

正当他准备抬起脚转身离开之际,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低沉而冰冷的声音。

“好听吗?”

谈东轩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四丰瞬间感觉自己如坠冰窖,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直冲脑门,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谈东轩见状,眉头微微一皱,向前迈进一步。

将身子贴近四丰,再次追问道:“问你呢,我们然然的声音好听吗。”

四丰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眼前这位煞星。

他轻啧了一声,表示出对四丰的极度不耐烦。

紧接着,只见他猛地抬起右脚,狠狠地踹向那扇破旧的木门。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木门重重地撞击在墙壁上。

然后,在惯性的作用下,它又发出几声尖锐的“吱呀”声。

缓缓地向前反弹了几次,最终才摇晃着停了下来。

屋内之人在方才就听到门外的动静了,只是装作没听见。

看到眼前那一幕,四丰心中暗叫不好,心想这下子可要大祸临头了。

刚想拔腿就跑时,被谈东轩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衣领,拽进了屋内。

随后,四周围上来十几号人,同时还有两只体型壮硕,正在龇牙咧嘴的恶犬。

“呦,忙着呢。”

谈东轩咬牙切齿地说道,脸上一副要吃人的神情。

谈培风闻言,倒是显得颇为淡定,他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自己那稍显凌乱的衣衫。

随后轻轻一转身,将身后的一张薄毯扯下来,盖在季朗然那几乎已被剥得精光的身躯之上。

只一眼,四丰就认出那人的状态不太对。

只见季朗然双眼空洞无神,原本白皙的脸颊此刻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之色。

就连屋内突然闯入如此众多的人,他连眼皮都未曾抬起一下,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倘若不是其胸膛还因微弱的呼吸而略有起伏,简直与一具尸体别无二致。

杀千刀的杂种!怎能这般折辱人!

四丰在心里不禁暗骂道。

“大哥怎么来了?”

谈培风若无其事地开口问道,话语间透露出一丝戏谑之意。

话落,他迈步走向窗台边放置着的水桶旁,慢条斯理地清洗双手。

那水原是用来浇花的,只是浇花之人还未有所动作,就被故意调开了。

“我不来,怎么欣赏你这活春宫啊?”

谈培风嘴角微扬,轻笑一声回应道:“欣赏谈不上,这人实在太过无趣,比起阿姐楼里的那些姑娘们可差远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搓揉着双手。

“那你就该好好在三生殿待着。”

“大哥,你知道我的,就喜欢惦记别人碗里的东西。”

谈培风说话间,将手上尚未干涸的水渍随意地朝着那只凶恶的大狗甩去。

他料定了谈东轩不会真把他怎么样,毕竟在他眼中,那季朗然不过是一个戏子罢了。

又怎能和他们的手足情谊相提并论?

“惦记归惦记……”

谈东轩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一边说着,一边动作利落地将自己身上那件外衫脱下来,随手扔到季朗然的身上。

紧接着,他眼神冷冷地凝视着谈培风,“但我可不是那逆来顺受的‘别人’。”

话音未落,他猛地挥动右臂,反手就是狠狠的一拳,直直砸在谈培风那略显嚣张的脸上。

谈培风猝不及防之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脚跟。

他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脸颊,满脸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哥哥。

“你打我?你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打我!”

从小到大,无论他想要什么,谈东轩总是二话不说地满足他,甚至比他爹谈玉徽还要宠他。

都说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们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会为了争夺家产而勾心斗角、不择手段。

瞅瞅那司徒家,就是明晃晃的例子。

可他认为,他们谈家是个例外,向来兄弟和睦。

如今眼前之人,让他感到陌生,好像之前的对他的那些好都是装的,都是用来迷惑他的。

“季朗然是我的人,纵使上不得台面、纵使身份低贱,他也是我的人。”

“你怎么对旁人我不管,也不问,但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越界?”

谈培风心中虽有不甘,但看谈东轩一脸决然,也不敢再放肆。

他捂着脸哼了一声,“行,今天算是我错了。”

恶犬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谈培风。

只要谈东轩这边下令,它那边就一定会冲上去撕咬谈培风。

可等了那么久,主人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眼瞅着到嘴的鸭子就要跑了,而四丰这时恰好抬头与那狗四目相对。

只见那狗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四丰,嘴里不停地流淌出馋人的口水。

而这一幕,偏偏被一旁的谈培风尽收眼底。

那原本无处发泄的怒气,眼下让他找到了出气的地方,将矛头直直地指向了四丰。

“大哥,你说你自己进来也就算了,怎么还把旁的东西带进来了?”

谈培风冷笑着望向四丰,言语之中充满了嘲讽和戏谑。

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更是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玩味之色。

“我来之时,他就正站在门口,你不知道?”

谈东轩顺势看了过去。

屋子里所有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了四丰一人身上,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四丰觉得,他今日怕是要栽在这儿了。

早知如此,当初季朗然在仓库提出要顺便把那些东西捎带回去的时候,就应该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才对。

他没事儿装什么好人?

这下可好,简直是上赶着送死!

再瞧那只恶犬,依旧在原地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着,时不时发出几声低沉的咆哮。

若不是脖子上还拴着一根粗壮的绳索,恐怕它早就如饿虎扑食般猛地朝四丰扑过去了。

“我……我方才什么都没有看到!”

四丰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跟着一起发颤。

谈培风一听四丰这话,当即仰头大笑起来:“哎呦喂,我还什么都没问你,你可就急着撇清关系了?”

“我真的没有看到。”

四丰连忙又重复了一遍,眼神却始终不敢与谈培风对视。

只是低垂着头,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

“是吗?”

谈培风冷笑着反问了一句,脸上满是质疑之色。

“是......”

四丰硬着头皮回答道,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而下。

“既如此,便成全你。”

四丰还未明白他这句话是何意的时候,只见身后之人掏出匕首快步上前。

突然间,一阵刺痛袭来。

他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一边伸出双手拼命地想要捂住自己的眼睛。

鲜血正不断地从伤口处涌出,染红了他的双手和脸庞,看上去格外狰狞恐怖。

那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房间,就连正在昏迷的季朗然也被惊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努力适应着周围昏暗的光线。

待视线逐渐清晰后,季朗然终于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满脸是血、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四丰。

季朗然心头一惊,想要立刻起身走上前去询问情况。

可是,由于药效还未褪去,身体依旧虚弱无力,他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坐起来。

最后,一个不小心,直接从床上滚落了下来。

一旁的谈东轩听到动静后,急忙转身走了过来。

他先是将季朗然扶了起来,而后转头看向不远处倒在血泊之中的四丰,眉头微微皱起。

“小点声,吵到人了没看到吗?”

谈培风压低声音呵斥道,但话刚出口,他便意识到眼前之人已双目失明,根本无法视物。

季朗然满脸怒容地质问谈文轩:“为何要这般待他?”

尚未等谈文轩回应,谈培风却迫不及待地插嘴道:“自然是看了些不该看的东西。”

季朗然闻听此言,瞬间明白了其中所指何事。

可他只觉得讽刺,紧蹙着眉头说道:“不想让别人看见,那就别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这话说的,难道这事儿是我一个人做的吗?”

谈培风闻言,不但毫无愧色,反而耸了耸肩,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季朗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谈培风怒斥道:“明明是你......”

话未讲完,只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咙处似有一股热流上涌。

紧接着,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晃几下,险些站立不稳。

“少说两句。”

谈东轩这时才开口说话。

不仅是在警告谈培风,还是在劝解季朗然。

一个下人罢了,莫说是眼睛没了,就是命都没了又如何?

有什么好争执的?

那恶犬嗅到鲜血味道之后,原本就凶狠残暴的本性瞬间被激发出来。

牵绳之人眼瞅着就要控制不住它的时候,谈东轩冷声说道:“松开它吧。”

听到这话,季朗然不禁瞪大了眼睛,急忙问道:“你要做什么?”

谈东轩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自然是喂狗啊,不然还能做什么?”

刹那间,那只恶犬飞奔而出,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住了四丰的胳膊。

四丰痛苦地哀嚎起来,拼命挣扎着想挣脱犬牙。

但他越是用力反抗,那恶犬反而变得越发兴奋,死死不肯松口。

恶犬第一口咬住的便是四丰的胳膊,四丰挣扎的越厉害,它便越兴奋。

看到这一幕,季朗然心急如焚,拽着谈东轩的胳膊说道:“你放了他。”

可谈东轩却不为所动,只是捏着季朗然的下巴回应道:“然然,求人可不是这么求的。”

他一直都知道怎么拿捏季朗然的软肋,他摸清楚了这人的脾气,软硬不吃。

刀架在他脖子上,没有屁用。

但若是架在旁人身上,尤其是同他有关,因他而受牵连的人身上。

他会乖乖地把脖子递过来。

你看,此话一出,他当即就下了跪。

“求您放了他。”

若不是他一时大意,不小心中了迷药,谈培风也不会趁机做那种下作之事。

而四丰也就不会撞见这些,更不会因此瞎了眼睛。

归根到底,都是他的错。

归根到底......

全是他的错。

那人的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让季朗然想起父亲死前的模样,也是这般生不如死。

剧烈的疼痛逐渐吞噬四丰所有的理智和意识,眼前一黑,便昏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之时,他是被热醒的。

他觉得似乎有滚滚热浪扑面而来,要将他整个人都融化掉。

他下意识地想要睁眼看去,却想起来那双眼睛已经不在了。

无尽的黑暗笼罩着他,令他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恐惧和无助。

四周充斥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

这时他才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然身陷熊熊火海之中,火舌疯狂地舞动着,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

求生的本能促使他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这里。

他的家人还在等他赚了钱回家。

他儿子还说要吃巷头那家阿公做的糖葫芦。

他答应他拿到工钱就给他买的。

可失去了视力的他,根本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逃跑才最安全。

只能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跑去。

可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

慌乱中的他选错了方向,一头扎进了火势最为凶猛、最为凶险的区域。

曾经被恶狗咬伤的那段痛苦经历,深深地烙印在了四丰的心底。

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惧感至今仍让他不寒而栗,所以他选择刻意遗忘这段往事。

以至于哪怕成了鬼,他都没想到生前经历的这些。

于是,他的魂魄始终徘徊在这座熟悉的院子里,苦苦寻找着自己那两条丢失的胳膊……

“火是谁放的?”

江洵问道。

四丰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会是季朗然么。”江洵喃喃自语着。

四丰听到这话,整个人十分激动,磕磕绊绊的说:“不是……不是公子。”

因为季朗然不会伤及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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