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侯俊铖轻声感慨了一句,继续翻阅着报纸,接下来便是一些重要,但是也没那么重要的政策了。
比如军事装备方面,在岳乐的奏报之中已经明确提出红夷大炮之类的传统火炮对于红营的战壕工事的毁伤效果极差,“百炮齐鸣,半日之间消耗炮弹数千,而贼寇阵地纹丝不动,实心铁弹陷于泥墙土壕之中,为贼所获,反施放于我军之上。”
岳乐又指出清军的红夷大炮和各式火炮大多是直射火炮,而且炮架落后,仰角不够,很容易被红营的土墙工事抵御:“贼精擅土木,无论攻防,皆大兴修筑,多是墙后筑壕、壕后筑墙,层层叠叠,我军轰击之时,其兵避于墙后壕中,临战登墙作战,我军火炮多直击,难以跃墙而伤其兵马,纵使火炮优于贼军,日夜轰击不停,亦不能伤其分毫也。”
岳乐据此建议清廷“闻西番有所谓‘臼炮’者,可仰发炮弹,当多加引进、择重臣专督仿造,此番分宜、袁州之战,实心铁弹实无效用,唯开花炮弹颇有用处,只是多有炸膛、哑弹等故障,望朝廷遣派老熟工匠多加研制、广泛制造,以为军用。”
此番袁州、分宜之战乃是红营和清军的第一场军团级大战,清军吃了大亏,事后以岳乐为首,参战清军军将官吏对此战展开了一场相对全面的反思,清廷对此也很看重,对岳乐的建议几乎是无不批准。
这一条也是如此,康熙皇帝便专门下旨升戴梓为工部尚书,令其招募工匠和外番传教士、炮匠引进和仿造臼炮、开花弹等军器。
“这倒是个好事……”侯俊铖微微一笑,他们造出来的东西清军可以仿制,那清廷弄出来的东西红营同样也能仿制,经历了几年的积累磨练,如今又占据大半个江西的红营,手里的工匠还算充足,限制红营火炮发展的,其一是材料的问题,铜料铁料许多还要从外省走私输入,其次便是缺乏顶尖的工匠和火器专家,毕竟这一类的人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说有就能有。
清廷的工坊效率是远远比不上红营的,他们的优势是占据大半个天下、拥有当今世界上最多的手工工坊和工匠,其次便是在顶尖的军器专家和优秀工匠上压过了红营,他们的生产能力或许和红营拉不开什么差距,但研发能力必然是远远超过红营的。
但如今的武器装备又没什么代差,清廷若是真能把开花弹甚至燧发枪之类的武器故障问题,让这些新式火器可以大规模的制造使用,那红营同样可以照抄过来,到最后双方比拼的依旧是制度上的优势,而侯俊铖对此充满了信心。
除了军事装备之外,此番改制还涉及到了社会层面,清廷就剃发易服的问题算是正式下了定论,康熙皇帝发明诏解释说:“我朝剃发,于太祖、太宗年间,一贯是剃武不剃文,剃军不剃民,此固有之习俗也。”
“昔和硕德豫通亲王入南京之时,残明都御史李乔剃发以表忠心,豫通亲王便斥其‘剃头之事,本朝相沿成俗,剃兵不剃民,剃武不剃文,尔等毋得不遵法令,自行剃之,前有无耻官员先剃求见,本国已经唾骂’,我朝于剃发之事,态度可见一斑。”
“然则贼逆多尔衮篡夺中枢、倾压朝野,有谋逆之心,欲夺位篡国,故而时常滥行乱法、败坏法度,以此胁逼百官、指鹿为马、裹挟万民,此剃发易服之策,即源于此,实乃乱命也,果然祸国殃民、以至于天下动荡至今。”
“顺治七年多尔衮暴亡,次年先帝便下诏陈列其十四条罪状,夺其一切封典、毁墓掘尸,诛灭其党羽,以此清正朝纲、整顿法纪,此剃发易服之乱命,早已因多尔衮之清算而抹消也!然则地方州县常因私立而乱法度,以此无根无据之乱法排除异己、搜掠百姓,擅施暴政,朝廷反颇受攻讦,至于天下之人有疑朝廷有‘以满代汉、摧残中华’之意,对大清心怀不满。”
“今朕下明旨澄清此事,剃发易服者,并非朝廷本意,实乃多尔衮一党乱行法度,诸省州县不得借此乱法残虐生民,朝廷剃发,依旧相延旧俗,剃武不剃文、剃兵不剃民!”
“多尔衮啊…..背了好大一口锅啊!”侯俊铖嘲讽似的笑了两声,清廷此番革新自救,必然得罪八旗贵胄,所以更要拉拢汉人官绅,剃发易服自然也就不可能再执行下去,但清廷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只能甩锅到多尔衮的身上。
而且康熙皇帝不知是因为顾忌八旗顽固派,还是从心底就没有彻底取消剃发易服的打算,民间的剃发易服虽然取消了,但军中的剃发易服却依旧在执行,配合上团勇新军的编练,日后清廷从朝堂到州县,必然是大量充斥着军中出身的官吏,有他们这些官吏作为榜样,想要当官的官绅和不明道理的百姓,自然也会受影响跟着剃发的。
“更关键的,还是借此形成新的阶层吧…….”侯俊铖摸着下巴揣测着康熙皇帝的打算,历史上在多尔衮颁行剃发易服的政策之前,清廷是严厉禁止旗人以外的各族百姓官吏私自剃发的,即便是为清廷做事的汉人官吏,没有清廷的准许,同样禁止私自剃发。
清廷此举自然不是为了保护其他民族的传统,只是和皇太极生造满族一样,人为的划分出新的阶级,将剃发易服当成功赏,只有对大清忠心耿耿、劳苦功高的汉奸才有剃发的资格,抬旗成为“自家人”,没有剃发的,自然就低人一等。
康熙皇帝废除剃发易服,估计就是回到当年皇太极时期的状态,把剃发易服当成功劳赏赐,让团勇新军借此获得超然的地位,因此成为满清最坚定的一批保护者。
“终究还是老一套……”侯俊铖淡淡一笑,将那张报纸轻轻合了起来:“新瓶装旧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