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香楼的雅间里,已经是杯盘狼藉,古总兵和几个交好的军官人人都喝得满脸通红,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有人已经被一坛坛烈酒冲昏了头脑,毫无顾忌的嚷嚷着:“干他娘的,平日里剿贼是咱们,巡守是咱们,哪里闹红了,都是咱们冲在最前头,他们那些八旗兵干了什么?不就是在城里坐着?咱们可算是尽心竭力了吧?结果呢?还是抓着一点小过就拼了命的整治咱们!”
“说得对啊!”有人猛的拍了下桌子,附和道:“他娘的,说是检阅全军,怎么只检阅咱们绿营、不检阅八旗?说咱们日夜笙歌、疏忽练兵,那帮八旗兵又好到哪里去了?还不是一个个往青楼妓院里钻?鄂鼐老爷,怎么就只骂咱们,不骂他手里的那些八旗兵呢?”
“八旗嘛,人家一个个沾亲带故的,指不定是谁家的亲戚、谁人的娃娃,鄂老爷万一骂错了人,岂不是要倒一场大霉?”有人嘲讽似笑道,引来众人一阵哄笑,但那人忽然又话锋一转,显得有些愤懑:“哪像咱们这些绿营,爹不清、娘不爱的,以前朝廷还靠着咱们打仗,现在朝廷搞革新自救,搞团勇新军,咱们是屁用没有了,那些八旗的老爷们,自然更瞧不上咱们了。”
“团勇新军,团勇新军,说起来就可气!”有人又狠狠的拍起了桌子,拍得哐当哐当响个不停,手掌都拍得通红:“安徽的团勇新军咱们也见过,确实是有些本事,周大人是个有能力的官,就能把皖勇操持得井井有条。”
“可咱们湖北的楚勇呢?就他娘是一个骗钱的空架子!朝廷说新军兵将凡勇健民勇、豪杰官绅皆可选募,咱们当时也是去应募过的,到地方才发现上上下下的官职早就给人定了,要么是上头的官将的亲戚,要么是塞了钱买官位的家伙。”
“兵也是一堆不知道从哪里拉来的乌合之众,站个队列都不会站,咱们这些真有本事、真在战场上滚过的,没银子没关系,却是一个都进不去!”
“团勇新军由朝廷委员各省编练,到现在还没搞出一个统一的章程来,那不就纯看那些团练使自己的本事?”有人接话道:“听说之前咱们湖北的楚勇,本来是要委任黄州知府于成龙于大人充任团练使编练的。”
“于大人是个清廉有能的官,初到黄州二十余日就平定当地所有反乱,还深得百姓人心、人人敬仰,却不知怎的突然调去了江苏,若是他来管辖楚勇,也不会是这般乱七八糟的模样了。”
“是因为朝廷革新自救,反对者实在太多了…….”古总兵出声解释道,他有些内幕消息的渠道,知道的自然比这些只能靠瞎猜的将领多:“你们难道没听说嘛?此番京师地震,朝堂上因为革新自救的事都打起来了,反对革新自救的,难道只有朝堂之上的那些堂官?地方官绅、州县府衙,怎么可能没有反对的?”
“江南是朝廷的钱袋子,革新自救之中摊丁入亩、盐税改革、两口通商、商税加征等等政策,若是不能在江南施行下去,能搞来多少钱粮?可江南那些豪绅世家,又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而且江南本就是当今天下税赋最重的地方,若是任由那些豪绅世家借着革新自救的名头巧立名目、大肆盘剥,明末江南奴变之事,恐怕又会复现于江南,到时候江南乱了起来,朝廷的钱袋子破了,不说革新自救怎么继续施行,恐怕就连这大清都维持不下去了。”
“所以啊,朝廷在江南一面是重兵镇守,一面是名臣云集,此番朝堂斗殴,江西的安王爷都调回京师坐镇了,江南的康王爷却动也没动,朝廷也不止调了于大人去江苏,之前主持朝廷肃贪事务的魏象枢魏大人、之前在开封抵挡了吴逆北伐军的佟凤彩佟大人等等,都先后调去江南,就是为了将这革新自救的政策,在这江南贯彻下去,而又不引起激烈的动乱。”
“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多事…….”有一人砸吧了一下嘴,笑道:“我看这所谓的革新自救是搞不下去的,看看咱们湖北这团勇新军就知道了,上头说的多好听?到了下头变成了个什么鬼样子?”
“朝廷现在自己都没搞出个胜负来,这革新自救能不能贯彻施行,谁说得准?”有人附和着插话进来:“老古刚刚也说了,从朝堂到地方,反对的人多如毛,朝堂之上都打成一锅粥了,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万一哪一天朝廷又不准备搞什么革新自救了,就像前明清算张居正一般把纳兰中堂他们那一党清算了,下面这些上赶着跟纳兰中堂跑的官吏,岂不是都落不得好?还不如先等着上头打出一个胜负来,再看情况站队,至于那些革新自救的政策,就先拿来当个捞钱的工具得了!”
“他们捞他们的钱,别影响了咱们啊!”有人又敲起了桌子:“干他娘的,说要编练团勇新军,要筹饷筹粮,不仅要各州府官绅协饷,还削了咱们绿营的钱粮用度,他娘的,咱们本来就没多少薪饷,还时常拖欠,结果还过一阵子就削一笔,左削右削,咱们岂不是都得喝西北风去!”
“安徽那边也在削绿营的钱粮用度,可周大人是怎么做的?”有人也不满的附和道:“周大人是先把绿营里能战的勇健挑出来,充入皖勇之中,皖勇拿厚饷、吃白米,那些绿营勇健自然愿去,剩下的一些老弱病残,本来也打不得仗,大多还有副业,自然不用给他们开什么薪饷,就算有人不满,一堆老弱病残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哪像咱们这样,二话不说就直接开刀,让所有人都没饭吃!”那人越说越气,也狠狠的拍起了桌子:“就盯着咱们绿营欺负,他们怎么不去削那些八旗兵的薪饷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