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瑶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及此事,整个人僵坐在原地有些无措。迎着侯夫人希冀的目光,她闭了闭眼才找回声音:“姨母一番好意我明白,只是我与大哥差距太大,并非良配。他年少有为,相貌堂堂,定不缺合适的女子……所以,恕我不能同意。”
若说她对叶云舟无意自然是假的,且随着日子推移,她能感觉到二人之间的羁绊愈发深厚。只是她心中清楚,叶云舟与她之间差距甚大,何况她此前已放出话要找男子入赘,如今自然不愿自打耳光。因此,即便近几日叶云舟忽然不见踪影,她心中空落落的,却也暗自松了口气。哪怕说她怯懦也好,胆小也罢,没把握的事,她终究不愿强求。
“什么?你……你竟然会拒绝我?”
侯夫人先前生怕洛水瑶因自己从前种种而记恨,从而拒绝这门亲事。如今得知对方并未记恨,又因对儿子的自信,她从未考虑过洛水瑶会拒绝。本是心中十拿九稳的事,不想这丫头竟连迟疑都没有就回绝了,这着实令她始料未及。
看她表情实在太过不可思议,洛水瑶心中哂笑,面上却依旧谦卑。她起身朝侯夫人俯身行了一礼,才轻声道:\"这是我心中真实想法,我与大哥确实身份差距甚远,并不想妨碍他日后迎娶高门贵女。还望姨母莫要怪罪。”
“可你们之间不是有情意在的吗?如今有机会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你还这般拒绝于我,日后心中岂不遗憾?”若说之前侯夫人还疑心自己听错了,可此时见她再次提及,又见她面上依旧恳切的笑容,不禁不甘心地问道。
洛水瑶毫不怀疑侯夫人知晓她与叶云舟的事,虽不知对方如何得知,但她心中早有猜想。若非如此,侯夫人又怎会明知道当日之事疑点重重,却依旧借陆昭昭之手试图将她赶离侯府?联想到右相曾透露的话,她心中渐明了——侯夫人这是怕儿子有龙阳之好,断了香火,才这般焦急,连看不上的她都愿意接纳。
可她又觉得奇怪:以叶云舟的样貌、品行和身份,哪怕侯夫人想让儿子断了龙阳之好的想法,延续香火,有的是人选,为何偏寻她?莫不是因为她如今有相府干女儿的名头?
思及此处,她又否定这一想法,别说她这所谓“右相干女儿”的名声本就虚浮——只说右相是文官,与忠勇侯叶云舟等并无政治交际,且其后继无人,对其仕途应无帮助。以侯夫人的性格,要为儿子选媳,也该寻对叶云舟有实际助益的人才是。
想到这里,她又暗自嘲笑自己: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何必庸人自扰?自打决定与叶云舟分离,她便不打算再与其有瓜葛。遗憾又如何?人生本就处处是遗憾,她岂会为遗憾而裹足不前?
侯夫人将心中话脱口而出后,便紧张地看着她。见她垂眸迟迟未回复,忍不住上前起身,态度再也不似以前那般倨傲。她想到自己的长子,实在是有些担忧——长子性格本就执拗,若因此打击而喜欢男子,还不如选个女子呢,好歹能传宗接代。她再次暗恨自己当初为何固执地拆散他们。如今情况越变越糟,她又没能力强迫长子违背意愿成亲。如今洛水瑶再不愿意,可如何是好?
\"好瑶瑶,姨母真的错了。我当初不该被蒙蔽心智做那些事拆散你们。”
见洛水瑶只抬眸看着她却未出声,她咬咬牙又道,“莫非你还是记恨姨母曾经所为,才如此?”
她不信自己那般优秀的儿子会有人不喜欢,可洛水瑶的拒绝却不似作假。为了长子日后的幸福,侯夫人不得不抛却颜面,试图以伦常情面迫洛水瑶就范。
不得不说,侯夫人并非蠢笨,只是心性单纯。她这番话的确将洛水瑶到嘴边的拒绝堵了回去,仿佛若她不应下,便是真的记恨侯夫人昔日所为。即便心中仍有芥蒂,但侯府对她的恩情实实在在,她又如何说得出口?
但她这人有逆反心理,若是这般逼迫,便越不愿认下,心中也更觉蹊跷。忽的灵光一闪,想起之前拒绝与叶云舟的话,便故作为难地开口:“倒也并非是我记恨姨母。只是我曾在父亲牌位前许下宏愿,日后定要招夫入赘,为我洛家延续血脉。大哥身为朝廷官员,又怎么能……?”
后面的话她并未说完,只是目露歉意地看着侯夫人。
侯夫人又如何不懂她未说完的话?是啊,自己儿子年纪轻轻便得天子爱重、手握大权,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寻常农夫家男子入赘都被人看不起,何况自己儿子?可洛水瑶又说曾在父亲牌位前许下招夫入赘的宏愿。她还要脸,说不出对付违背亡父宏愿的话,只觉如晴天霹雳般僵立原地。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松开洛水瑶,失魂落魄地往外走。桑嬷嬷见状,忙向洛水瑶行礼致歉,随后招呼丫鬟跟上夫人。
洛水瑶出门相送,直到侯府马车背影消失,才回了院子。
………
集市上,春杏自清月楼出来,路过一个糖画摊子时,隐隐听见几个小贩凑在一起,私下议论什么,她不禁放慢脚步侧耳倾听。
“哎,你听说了吗?那位近两日病重,恐怕撑不住了。”
“怎么没听说?这事京中私底下都传遍了!都说太医院的人全聚在宫里,怕是那位真的不行了。”
另一人凑上来,“许是真到了那地步,否则怎会满城皆知?”
又有人开口,“宫里能人异士多,若连他们都救不回,咱们能有啥办法?”
先前凑上来的人叹道:“话虽如此,可我实在怕啊。这些年日子好不容易好起来,若换个君主……想起前朝那苦日子,咱们又得遭罪了。”
“行了行了!”画糖画的摊主连忙打断,四下张望一圈,压低声音道,“听听就算了,别瞎议论!被人听见告官,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咱们这几日都谨慎些,若真有变故,说不定得准备逃难……”
“应该不至于吧?”有人嘀咕,“就算那位没了,还有皇子继位,大周还是大周,又能差到哪去?”
糖画摊主瞪眼斥道:“你懂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时候当官的争权夺利,咱们平头百姓能好过?还是得夹紧尾巴做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