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带着店内几乎全部金疮药离去的草原二人组,菖蒲随手将那枚小吊坠放在了柜台下的一只盒子中。
江湖儿女向来如此,菖蒲柜台下面的匣子内已经累计了数十个隶属于不同个人和势力的小物件了。
随着第一批来自草原的人到达,柏溪镇的商业化改造也开始被提上日程。
这些时日不时有异域打扮的人来到柏溪镇,连带着让一些做小生意的镇民们也赚了一笔小钱。
已经两鬓斑白的六郎就是如此,这日他带着儿子来给百草堂送榨菜时就难得的大方了一次,在街上给儿子买了一只肉馅的馅饼。
“这些日子入账了不少钱,生活也算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六郎拄着拐杖来到了柜台前,他看着跟在后面一手拉着那头倔驴,一手拿着馅饼的男孩挥了挥手,示意儿子动作麻利一点。
“叔叔。”
六郎的儿子长得偏母亲,不过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却神似他的父亲。
男孩甜甜的叫了一声,随后将手中吃了一半的馅饼用牛皮纸包好夹在腋下,再用袖口擦了擦手,一脸期待的看着这个时常会给他些小零嘴解馋的叔叔。
果然他伸出手后就得了一只话梅,随后男孩便奔奔跳跳的去帮着百草堂内的学徒们将那头倔驴上的榨菜坛子给搬运到后院去。
“你想好了,我可以帮你把他送入四方镖局,但是我无法干预他们的决策。
之后的路子只能看他自己的,练武就是压榨自身,这点你应该也清楚,镖师一途也免不了刀剑相向,未来受伤也是难免的事情。”
“孩子没有主意,这是我帮他拿的主意,就算是我的一些私心吧,若是他将来不愿意了,家里面也还有点积蓄,他大哥也能帮他一把。
回来经营这小本生意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六郎摸了摸自己那带着木制假肢的腿,这是他托人找一位木匠打造的。
若是穿上长裤长靴,再配合他这些年的训练,别人根本就看不出来他是个没了腿的残废,只会认为他的走路姿势有些奇怪。
只是没了腿就是没了腿,他依然没办法干重活。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过去的记忆依然在攻击着他,他还是有一股不服输的气,若是当年他没有受伤,是不是可以过另外一种生活。
“她同意了?”
菖蒲将手自六郎的手腕上拿开,六郎比菖蒲还要大十一岁,菖蒲今年三十六岁,那么六郎今年就是四十七岁。
朝廷对于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就会登记在册。
这当然不是因为六十是一个甲子,比较有纪念意义,而是因为大煜境内绝大部分地方的平均寿命也就是五十来岁,六十岁往上的人口数量锐减,故而六十岁以上的老者被朝廷认为是当地富足安康的象征。
这个年纪的六郎已经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他再看了看菖蒲那宛若停留在了二十来岁,依然白净的面颊,只能叹了口气,人比人气死人,他感觉对方再过十年也还是这番模样。
“不,我和她吵了一架,我们之前从不吵架的。”
六郎有些落寞的看向了外面。
“她希望让虎子和他大哥一样到你这里来,哪怕是做个帮工也好,只是我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身为母亲,希望孩子可以安全一点是可以理解的,你和孩子谈过了吗?”
菖蒲指了指那边正在往里面抬榨菜坛子的男孩。
“就是因为这小子一副模棱两可,无所谓的态度我才……唉,随他吧。
先送去四方镖局那里,虽然这世道越来越好了,但是学点武艺傍身还是好的,免得未来被人欺负了。”
建安三十一年夏末,朝廷的审查团队终于在博弈之后,给了苦苦等待最终结果的曹祁一个正式的回复。
曹祁看见那最终的方案后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提了口气。
他获得了保长的职位,只是不是柏溪镇的。
上面来的考察团认为曹祁具有一定的能力,至少足够胜任一地的保长,但是坏就坏在柏溪镇不是寻常的边境小镇。
变为互市地点之一后柏溪镇必然面临更加严峻的治安要求。
不说未来,就是现在这里就有不少二流甚至于一流高手出现过了,这种情况别说是曹祁了,就是巅峰时期的下山虎都不一定可以镇得住场子。
之前是四方镖局有一个分部在这里,但是现在随着互市展开,这里必将会成为一个较为关键的节点。
朝廷不希望互市地区成为一个朝廷都难以插手的三不管地带,负责执行的暴力机构则是看中了这里未来的发展潜力,希望可以以此得到更多的利益。
无论出于什么方面的考量,区区一脉的曹祁已经不再适合柏溪镇保长这个位置了。
最终出于对这些年下山虎兢兢业业工作的认可,负责安排地方驻守力量的玄武阁选择给下山虎的爱徒换个地方,让他继续去做保长。
对于这个结果曹祁说不感到一丝一毫的失望那是不可能的,他又不傻,当然可以看得出来柏溪镇如今的蒸蒸日上。
即使不谈柏溪镇未来的发展趋势,就是菖蒲也值得他留下来,毕竟一位可以为武者调理血气的大夫对于他这类没什么背景的入流武者来说简直不要太重要。
若是玄武阁最后选择给曹祁一笔资金或者是资源作为他失去保长这一位置的补偿,那么曹祁是一定会选择留在柏溪镇的。
可以给武者调理血气的大夫属于一个萝卜一个坑的状态,大夫们不容易加入别的圈子里,同样的圈子外面的低级别武者集团也不容易找到真正有本事的大夫。
曹祁就是不为了自己作考虑,为了自己的几个弟子和师弟也会留下来的,不为别的,就是贪菖蒲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只是现在,他陷入了两难。
玄武阁给他安排的保长位置不在柏溪镇附近,甚至都不在初云州内。
他若是贪菖蒲的医术就要放弃这个保长的位置,先不说这事情是有多么的败家,就是冲着这东西是他老师为数不多的遗产他就不可能放弃。
但若是离开,那么再碰到一个菖蒲这样的大夫也不知道要耗费他多少的阳寿。
此刻的曹祁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师弟,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怨气幽幽升起。
要是他这一代有两个可以挑大梁的人就好了,一个人去赴任保长,一个人留下来教导门内的种子选手,这样便可以两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