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至深夜,青可总会以处理事务为由,柔声将若念哄睡,而后悄然离开房间。
当若念于睡梦中再度醒来,意识逐渐清晰,却发现四下漆黑,青可始终未归。
刹那间,一股莫名的慌乱涌上心头。
青可是有何事瞒着自己吗?
心下疑虑重重,若念索性坐起身来,披好衣裳,决意去寻青可。
推开房门,一阵凛冽寒风裹挟着刺骨凉意扑面而来,与屋内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这突如其来的温差让若念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紧了紧披风。
青可在房间里日夜都备着暖炉,无微不至,若念的身子终是日渐康复,如今只要避免长时间在室外寒风中受冻,便与寻常人没什么两样。
庭院之中,月光如水,洒在石板路上,树木在寒风中摇曳,沙沙作响。
若念莲步轻移,缓缓推开书房之门,室内一片漆黑,不见一星半点烛火之光,亦寻不见青可的身影。
既言是去处理事务,却为何不在这里?
若念心中担忧,脚步也不自觉加快,匆匆穿过那洒满清冷月光的庭院,继而又辗转来到青可的房间前。
抬手轻推,门扉“吱呀”作响,屋内依旧是漆黑一片,死寂沉沉,青可踪迹全无。
若念瞬时慌乱又恐惧,她不顾一切转身疾奔而出,在偌大的府邸中四处寻觅青可的身影。
找寻着一间间空置的屋子,问遍府中的下人,皆沉默不语。
若念愈发笃定青可必定有事瞒着她。
白日里,青可陪伴在她身侧,一刻也不曾离开,与往昔相较,两人的相处更添几分和谐,青可望向她的眼眸之中,爱意满溢。
她深深沉溺于青可无尽宠爱之中,满心期许着岁月悠长,此后的日日月月年年,都能与青可携手共度。
突然,若念眸光一闪,不假思索朝着一个方向疾步而去,她已有好几日未曾见到杜芷了。
她在昏迷之际,杜芷谨遵青可嘱托,悉心照料她,想来或许杜芷会知晓青可究竟发生了何事?
行至杜芷门前,若念素手轻抬,轻叩门扉,柔声说道:“杜芷,你可是已经歇下了?”
良久良久,屋内竟无一丝回应。
若念蛾眉微蹙,面上泛起一丝疑云,继而再次试探着问道:“杜芷,我可要进来了。”
“小主子,这深更半夜的,怎好闯进奴家的闺房呢?”
房门轻启,杜芷从屋内款步走出,又迅速将门紧紧闭合,那举手投足之间,竭力佯装镇定,然那眼角眉梢的一丝慌乱,却被若念敏锐捕捉。
若念星眸轻转,不动声色打量着杜芷,只见她衣衫齐整,发丝不乱,全然不似刚从睡梦中被唤醒的模样。
若念朱唇轻启,又言道:“我觉着有些清冷,进去再说罢。”
“哎呀,小主子,奴家这房中凌乱不堪,实在不宜待客。不若奴家陪着小主子回您的房间,有什么话在那儿说可好?”杜芷说着,便急忙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拦住了若念前行的脚步,面上虽带着笑意,却透着几分生硬与牵强。
若念心中明晰,缓缓转身,神色淡淡道:“既如此,那便依你,去我那儿吧。”
杜芷只道是已然成功让若念放松戒备,心下稍安,便亦步亦趋陪同若念走着。
却不料,若念蓦然回首,转身迅速推开了杜芷的房门。
“小主子,别…”杜芷那焦急的呼喊声在身后回响,却已然被那扇紧闭的门扉阻隔在了房外。
若念一人步入屋内,此时她的心剧烈跳动着,强烈不安之感,挥之不去。
杜芷分明是在欺瞒于她!
每向这屋内踏入一步,心中那股青可近在咫尺的感觉便愈发浓烈。
可青可怎会身处杜芷的房中?
行至床榻之畔,却不见半个人影,锦被平整叠放,纹丝不乱。
若念将烛火点燃,暖黄光晕摇曳散开,驱散了些许周遭黑暗,她向着屋内更深处徐徐而去。
渐近那雕花屏风,一道模糊的身影映入眼帘,若念的脚步瞬间凝滞,再也不敢向前挪移分毫。
她贝齿紧咬下唇,几乎要渗出血来,鼓起全身仅剩的一丝勇气,绕过那屏风,她见到了那让她寻觅了整整一夜的人儿。
青可双手双脚被绳索紧紧捆缚,蜷缩在狭小角落之中,她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
那毒发的间隔愈发短暂。
起初,她还能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的神智,可如今,那毒已经渐渐将她的理智淹没。
若不如此将自己束缚,她定会在那癫狂的痛楚中伤害自己。
她的身上不能有半分外伤,否则定会被念儿察觉出异样。
她日日藏在杜芷的房内,吩咐杜芷将自己捆绑起来。
只待那毒发的煎熬过去,她便可安好如初回到若念身边。
可今夜,那如跗骨之蛆的痛苦却始终紧紧纠缠着她,怎么也无法摆脱。
自己或许真的坚持不了多久了。
“念儿…别过来。”青可感受到了那股熟悉气息正缓缓靠近,她发出微弱的呼喊,声音破碎不堪。
“阿可……”若念方一瞥见青可这般痛苦之状,顿觉五内俱焚,肝肠寸断,刹那间,泪水决堤,滚滚而落。
那心痛之感犹如万千利刃,齐齐绞割着她的心窝,令她几近窒息,难以呼吸。
她不顾一切地朝着青可奔去,猛地将那抽搐不已,痛苦不堪的身躯紧紧拥入怀中。
若念慌乱地伸手去解青可手脚上那粗粝的绳索。
她的青可大人,怎能遭受如此禁锢?
每解开一圈,都似在她心上割下一道口子,痛意愈发浓烈。
她紧紧抱住青可,哭声凄厉而悲切,声声唤着:“阿可,念儿来了,念儿陪着你,阿可若难以承受,便咬我吧,狠狠伤我吧,只求你莫要再伤害自己。”
为何自己如此愚钝不堪?早早便应察觉才是,青可这几日的异样举止。
“对不起,对不起,若不是为我,阿可便不会如此,皆是念儿的错,念儿真是罪该万死…”
你为了我,毅然服下那致命毒药,为了我,不惜放下尊严屈膝下跪,为我付出了如此之多,默默承受苦痛,却从不曾让我知晓分毫。
青可,你对念儿的恩情,对念儿的爱,念儿尚未能好好报答。
“求求你,青可,一定要坚持住,我们去寻神医,哪怕踏遍这世间的每一寸土地,念儿也定要为你寻得解药。”
若念将青可护在怀中,感受着她那止不住颤栗的身子,她只恨不得以身代之。
突然,青可身躯猛地一震,鲜血夺口而出,喷洒在若念的衣裳之上。
那鲜艳刺目的红色,仿若盛开在雪地上的红梅,凄美而惨烈。
青可双眼缓缓闭合,晕死过去。
若念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滴落在青可苍白脸颊之上。
她颤抖着抬手,轻轻抚摸着青可的脸庞,一声又一声轻唤着:“阿可,念儿在这儿陪着你,念儿永远都在你身边。”
“青可生,若念便生,青可死,若念绝不独活…”若念的哭声已然沙哑,那因哭泣而几近窒息的话语,含糊不清,断断续续。
若念身形踉跄扶起昏迷不醒的人儿,一步步挪移至床榻,唤来杜芷速速准备热水。
若念轻轻蘸湿锦帕,每一次触碰青可的肌肤,都似有尖锐的冰棱刺进她的心窝。
她的泪水未曾有一刻干涸,目光紧紧锁在青可那毫无血色的面容上,一刻也不敢移开。
她的爱人日日在毒发的炼狱里备受煎熬,而她,竟像个懵懂无知的愚人,还满心欢喜地憧憬着两人的未来,编织着那些美好的梦。
如今想来,每一个未察觉青可痛苦的瞬间,都似刀刃,一下又一下割扯着她的心。
若念缓缓俯身,靠近青可耳畔,那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似是从破碎的胸腔中艰难挤出:“阿可,求求你,一定要醒来,不要扔下念儿一人…”
声声泣血,字字含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