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刹幽幽，佛音袅袅；天王怒目扫妖邪，罗汉合礼荡乾坤。
唐肃玉自知理亏，依仗神通擅闯山门，无异于变相宣战，扫地僧送他出来已是格外开恩。
只是真身无法到来，否则请出圆空黄花菜都凉了。
他整理好神魂幻化出来的道袍，拦住门口沙弥。
“小师傅止步，我乃三清观弟子唐肃玉，前来求见圆空大师，还请麻烦通传一声。”
小沙弥年岁不大，头上乌青，还没点上戒疤，应是近几年刚入寺修行。
三清观隐匿云端十年，小沙弥觉得耳熟但一时没有想起。
因见唐肃玉气质飘逸，细细看去竟有种似真似幻，似存非存的感觉。
他双手合十施礼，也未答话，慌忙转身迈过门槛，朝着天王殿中的大和尚喊道：“师兄，三清观弟子来访。”
兴许是过于紧张，竟是不小心跌倒在地，小脸涨的通红，口中犹自喊着。
好一派天真做派。
大和尚赶过来扶起他，小声关心，帮他拍去身上沾染的灰尘，同时眼神看向寺门口。
“三清观弟子？”
他心下暗道，这个年纪只能是庐州陆家老二陆郁垒。
牵着小师弟来到门口，大和尚出声道：“小僧明义，见过陆道友。”
唐肃玉一愣，摇头道：“明义大师有礼，我师承观主毕星，名为唐肃玉。陆郁垒是我师侄。”
“啊，唐道友抱歉。”
明义下意识开口道歉，忽的意识到什么，惊呼道：“你！你！你是社神唐肃玉！你还活着？！”
陷落内城，大魏当然不可能宣扬社神生死未卜、了无音讯，但修士各有门派，自是知道些内幕。
他回到人间不足百天，知内情者寥寥，消息传递也慢，明义不知也正常。
“是我。”
十年前唐肃玉论佛禅林、讲经说理，引发石碑升空、释疑散去。
而他只是寺中沙弥，甚至没有资格入禅林听讲。
法字辈师叔们或多或少都曾提过，朝廷禅位典礼后唐肃玉身陷内城，疑似陨落，堪称修行界千年来最大损失。
如今自称“三清观弟子”的人出现，他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你是哪里来的游方道士，难道没听过睡佛寺之名。敢随意冒充社神，也不怕地府刑罚。”
认定对方是个骗子，明义打算驱他下山，不做纠缠。
唐肃玉顿觉无语，一把抓住明义胳膊，笑道：“真作不得假，假作不得真。明义大师，佛门重地前，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诳语骗人。”
明义只觉胳膊被千斤束缚，使力竟挣脱不开。
他知晓对方绝非寻常，对着小沙弥道：“快去伽蓝殿请法印师叔，有人冒充社神闯山门。”
小沙弥有些不知所措，感官中唐肃玉毫无恶意，初入寺门的他也不清楚过往因果。
可是明义师兄神色凝重，他点头施礼，快速跑远。
“土地爷，土地爷，恶客上门，请您现身。”
明义跺脚连呼，胳膊仍在尝试摆脱束缚。
唐肃玉也起了火气：“你这和尚，怎的好赖不分。我好声好气与你说话，你倒好上来认定我是冒充，今日见到圆空大师，我非要告上一状。”
“告什么，告什么。”
门后忽然走出一耋耄老者，拄着木拐，老态龙钟，颤巍巍走到两人之间。
他一张嘴，满口无牙，吐词含糊：“要打痛快打，拉拉扯扯是两个娘们不成？”
明义推了他一下，语气无奈：“土地爷，莫要开玩笑。”
老者抚须大笑，木拐敲在唐肃玉手背：“社神宽宏大量，这小子眼神不好，暂且饶了他吧。”
他模样发生变化，皱纹褪去些许，牙齿齐整。
唐肃玉定睛一看，正是先前在藏经阁前拦他的扫地僧。
“土地爷，你既认出我身份，为何还要拦我。”
他松开明义和尚，拱手道：“擅闯睡佛寺是我不对。但巴陵与滁州交界处疑似出现佛门恶鬼，甚至肆意杀戮，以人为食，实在是情有可原。”
“那我可不管，没有买路财，不见我佛来。”
土地爷身子一缩，遁入地下消失不见。
明义意识到自己妄下结论，以真当假，面上又羞又臊，连连致歉。
他看向四周，却发现身边香客对他们视若无睹，三两结伴肃穆前行。
唐肃玉笑道：“大师放心，我早已略施障眼法，未曾修行的人会自动忽略我们。此事因我而起，还请大师为我通传一声。”
“不必如此，社神随我来。”
明义引路，带着唐肃玉前往藏经阁。
路上恰好遇到小沙弥喊来的法字辈和尚，又是一番解释，几声尬笑。
再来到藏经阁前，明义快速进入阁中。
不多时，圆空大师匆匆赶来。
他容颜比十年前更显衰老，但是身形挺拔，目露慈悲，行动间潇洒随意，恍若八部天众。
“社神许久未见，贫僧圆空有礼。”
“不敢、不敢。圆空大师，那处恶鬼夜深后就要食人取乐，实在耽搁不得。”
唐肃玉化作一团雾气，声音缥缈：“只因那恶鬼特殊，极可能需要佛经度化。而我知晓圆觉大师闭关不出，其他僧众佛法造诣不如您。若是鬼怪凶恶，坏了修行我难辞其咎。”
圆空点头不语，驾云腾空，随着雾气疾驰。
魂魄归位，唐肃玉长舒口气，遥遥感知圆空方位。
壁虎游走在他掌心，开口说道：“唐小友，方才你神魂离去不久，地面突然陷下深坑，直径大约半丈左右。我扯出分身接近，就见那坑口深不见底、鬼气盎然。估计就是恶鬼的藏身处。”
“不过片刻之后，地气翻涌，坑洞直接消失不见。”
“可有生人气息传出？”唐肃玉有些担忧，“鬼怪难以用常理理解，万一它心意突变，等不到天黑就将踏雄吉杀害，到时麻烦得很。”
“坑洞显露时，之前消失的分身传出一段记忆。”壁虎语气犹疑，“坑底似乎圈养着不少人，有男有女，甚至存在化形妖怪。倒像是座地下城池，还有——”
唐肃玉奇道：“陈先生见多识广，竟有你说不出口的事？”
“还有半人半妖这样的血脉杂种。”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