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所谓练气
俞纹理的伙计们不辞辛苦连夜追了出去,不能保证没有人顺利逃走,但还是有几个人被抓了回来,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大坟前。
没有棺木,没有纸钱,光秃秃的土堆前边,尽是双手沾满鲜血的人。
跪地的村民中,一个身形高大但枯瘦的男人缓缓站起身。
看起来是他们推选出的带头人,泪痕未干,面有戚戚然。
眼神坚毅地提起手边的战刀。
昨夜在屋子里被当着自己面活活烧死的,有他的一家五口。
直到现在,血肉至亲凄厉的哀嚎还在耳边回响,响声大到他肝胆欲碎,大到他跪地哀求,将头都磕破也没能换来那些人的一点点心软。
一直到火光熄灭,至亲在自己眼前生机全无,汉子才渐渐沉默。
角色互换,如果我有一丝心软,我就不配做个人。
现在真的就是这些个官府爪牙,磕头如捣蒜,甚至地面都湿了,腥臊气让一旁的伙计们忍不住鄙夷不已。
在汉子身后,有村民不断站起,都是在昨夜变故中失去了血亲的人。
他们拿起手边能抄起的所有东西,恶虎扑食般将那些人团团围住。
血肉撕裂、关节破碎的声音让围观的伙计们忍不住遍体生寒,那些俘虏惨叫没有几声便发不出任何声响。
家破人亡之痛,食肉寝皮之恨。
凶手伏诛但痛恨难消。
俞纹理的商队一晚上也是伤亡不小,伙计中几个眼熟的面孔都不可见了。
李遗将注意力从那场既是祭奠也是泄恨的屠宰中转移出来。
终于为自己的冲动而感到了一丝懊悔。
坐在他身旁的俞纹理察觉到他的异样,摇摇头:“习惯了。”
李遗本以为俞纹理会对他痛骂一番,他的商队本可以置身事外,安然无恙地离开的。
可如今俞纹理看他的奇怪眼神,让李遗觉得奇怪,那是一种...欣赏又欣慰吗?
俞纹理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丢给他。
“昨晚上身手不错,不过看得出来,半路出家的野路子,要不是够狠不要命,加上你那不完整的运气法门够奇妙,你小子就应该也被埋起来。”
李遗捡起册子笑笑没说话。
梁家的法门,自己应该是再也得不到完整的了,不过这些内情与俞纹理说不太着。
心里本想着就这样将就练练也好,人嘛,不能太贪心,足以自保足够了。
可俞纹理却话锋一转:“你就没觉得,你的伤好的越来越慢,你每一次运气后,伤势就会好的更慢?”
李遗微微一愣,仔细一想似乎真的是这么回事。
俞纹理挠挠头又摇摇头:“当初教你练气的真是除了口诀什么都不教啊,教就教吧,还不教完整的,也不怕把你玩废了。”
李遗被他严肃的样子吓到了,问道:“俞老板,有那么严重吗?”
俞纹理叹了口气,理了理思路道:“练武之人最为重要的一是体魄,二是气息流转,这二者的重要性你都有所体会了。其中尤其是气,气息流转甚至决定了一个人武力的高低。不过这与民间传说中修仙问道的修气决然不同。人就是人,不要妄想着正道飞升,世上各家各派的运气法门也只是在挖掘人体有限的力量罢了,不然世上怎么会只有传说而不见仙人。”
李遗赞同地点点头,事实上他也从未将习武与修仙结合起来。
俞纹理捡起一根棍棒在地上划出一个人体的轮廓,又在轮廓中勾画出两条经脉走向:“回到运气本身,就是精、气、力、神,四样东西。其中精太过缥缈,放下不言。而气就是力,力就是气,目前对你来说区分二者并不重要。神是最为重要的,也是最不用训练的,人,先天有神。所谓气虽未至,而神已随之。就是说人的神的作用,指引着一口气机调转你的力,在经脉之中游走串联更多的力,在神的指引下作用在人体需要的地方。而不同的运气法门说白了就是以不同的神调动起走不同的经脉路线。”
李遗似有所感,问道:“所以我的气每次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运转特别流畅,是因为法门讲究气力的爆发,所以躁动不安的神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俞纹理赞赏地点点头:“聪明。”
李遗笑了笑,夫子如果听到这个评价恐怕要笑掉大牙。
不过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李遗一向都是圣贤书籍水过地皮干,而野闻杂谈过目不忘的。
可说了半天俞纹理还是没说明白这和自己的伤有什么关系。
俞纹理用木棍在地上的人性图上拦腰画了一道线,恰好将人体和经脉从中截断。
“口诀若是完整,则气力流转周天畅通无阻,首尾相连,气力走过经脉如静水走渎,江岸两相宜。可口诀若是残篇,则运转路径如一条断头路,每次运气都寻不到之前酝酿生成的气力,只能每次都起于微末,人身气力就永远原地停步,于体魄毫无裨益。这倒也罢了,每次壮大起来的气走到断头路,失去指引就要自行散去,可这么大一股力,你猜他是能温和地融进身体,还是在冲撞经脉中消耗掉?”
被俞纹理的话语吓到的李遗咽了咽口水,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体埋下了这么大的隐患。
他自然不会去怀疑梁泊当初传给他残篇是存心害他,只是一时应急罢了,本打算得到师门许可就送他完整口诀,只是梁泊也没想到李遗最后竟落得与完整篇全无缘分。
不过李遗也是聪明,短暂的慌乱后迅速镇定下来,扬扬手中的册子:“俞老板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说,这个东西能救我?”
俞纹理点点头:“我的运气口诀教不了你,你也学不会,这册子是偶然所得,你从头开始练这一部,那部残篇,以后就忘了吧。运气好的话,你的暗疾久而久之就会自愈了。”
李遗怎能不知道这种东西的珍贵,咧嘴笑道:“俞老板,你对我好得过头了。”
俞纹理抬脚抹去地上的人体轮廓图,微笑不语,站起身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走了,脚程快的话,明天就能路过管城。”
李遗沉默没有说话,他实在是没有拿定主意现在是否应该回管城。
毕竟与当初闹着要回家,已经是两种境地了。
李遗意有所指地岔开话题:“出了昨晚这档子事儿,你这商队?”
俞纹理摆摆手:“你这谨慎的性子真适合行走江湖,要不是有人特别交代过不能把你带在身边,真想让你跟着我。不过你经验还是少了些,昨晚这类突发事情,常有的。”
李遗依旧一脸担忧的神色,俞纹理开解道:“就算有活着的去指认凶手又怎样?商队那么多凭什么抓我的?就算抓我,我的商队那么多凭什么抓我在的这支?就算非要抓我不可,那我要是用钱砸怎么办?小子,学个乖,做人别那么实诚,维持道德准则的前提是保护好你自己。”
不再那么严肃的俞老板也是个话痨,许是商人总是精于人情世故,李遗总觉得俞纹理说的每句话都很真诚,让人下意识就要相信。
诚挚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李遗也站起身准备收拾离开了,抬头却看到那些村民顾不上擦拭血污,红着双眼向二人缓步走来。
准确地说,直冲昨夜那豁出命去杀人如麻的少年而来。
几十人颇具压迫感地齐齐跪下,无言无语,只是一味磕头。
李遗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该搀扶哪位,还是要说些什么才能劝阻他们。
俞纹理一边念叨着“受之折福,受之折福”,一边迅速躲开。
回过头却看到那直愣愣的少年扑通跪下,一样磕头如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