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恭送皇额娘。”
嬿婉颤抖着收回手,旋即朝太后的尸首跪地。
最后一座压在身上的大山消失,等嬿婉起身时,压抑的哀伤也随着消失,眼底已经尽是快意。
她缓缓走出了长春仙馆,走着走着,眼眶盘旋着的泪划过脸颊。
嬿婉麻木的抬着脚步,此时也分不清这泪究竟是为太后,还是为自己而落。
咯吱——
夜里下着大雪,众人在外头的廊下焦急的等候着,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大家的脸。
人影重叠,心思混杂。
门一打开,众人便焦急的围上前去。
嬿婉掀开了帘子走出来,看着黑夜里的雪粒,沉声说道。
“皇额娘……去了……”
此声一出,周身一片哀泣。
众人都拥进了长春仙馆,只有嬿婉任由春婵搀扶,看着无数的雪从黑夜中落下又隐于黑幕之中。
“春婵,本宫,有些累了。”
嬿婉有些迷茫。
太后一死,她突然失了心神。
脑海中回荡着她临死前的话,嬿婉回首望去,透过帘缝,看到了永琰那张日渐成熟的脸庞。
“娘娘,这个时候,您可歇不得,太后她老人家的后事,还等着您去操持呢。”
春婵闻言,也只当她是累了,出声安慰道。
“本宫知道,吩咐下去,让内务府的人着手备着吧,也该回宫了。”
“是。”
内务府动作很快,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圆明园上上下下都挂上了白,妃嫔,皇子公主们也都身着素衣,为太后守孝。
而皇帝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他心中早有预感,可当看到海兰一身白衣进来后,还是身子猛地一颤。
“皇上,太后娘娘昨夜里去了,今日大家都启程回宫了,可惜啊,您身子不便,无法亲自为她守孝了……”
海兰叹息说着,手上端着的蕈菇汤还泛着氤氲热气。
皇帝脑海中划过了那个从幼时便帮助过自己的那个女人的模样。
亲耳听到这个消息,皇帝突然觉得哀痛起来,眼泪悄然滑落。
“啊……唔啊……”
他无声的嚎叫着,不知是装的,还是真心如此。
这后宫中唯一能帮他的人也死了,大局已定,他无法翻身了,这间屋子,将是他余生的居所。
“皇上别哭了,来,该喝汤了……”
海兰自顾自的摆弄着手中的汤水,一脸冷漠的不顾皇帝的动作强塞进他的嘴里。
皇帝如今对蕈菇汤有了依赖性。
如梦似幻的感觉让他不知不觉的为之着迷,如今他已经不再抗拒喝汤,心中甚至会默默渴望着这一刻。
嬿婉前世的结局,便是他日后的模样。
世事轮回,终究要叫人付出代价。
没多久,太后的金棺回到了京中。
朝臣接见,万民同悲。
她的丧仪,可谓盛大。
可虽盛大,又悲哀。
像是黑夜中的最后一抹烟花,盛开过后,便不再被世人记起。
人走都走了,丧仪办得再大,也不过是做给活着的人看的。
“娘娘,起来吧,跪太久可对身子不好。”
灵堂上,嬿婉独自跪在里头,进忠在一旁小声劝着。
这些时日,她不曾倦怠,膝盖早已是青黑一片。
虽是该守的礼,进忠还是忍不住心疼。
听见他的话嬿婉叹气着起身。
“最后一回了,又何妨呢。”
是了,是最后一回了。
三年后,只要永琰一继位,便再没有人压在她头上,令她曲起膝盖了。
当年富察皇后去时,她便想着这一刻,没想到,这样的日子来得这样快。
她精于算计,当对手都消失,日子就这样淡下来,又叫她有些无所适从。
“是啊,这日子过得快,一眨眼,三十多年过去了。”
进忠也跟着叹息着,太后一去,他便已经是永寿宫管事。
而王蟾则升官了,留在圆明园当管事。
偌大一个园林,比在宫里过的舒服,而且皇帝留在那,有些事得他去办。
当年那场大火的旧址搁置着,嬿婉便吩咐王蟾在旧址上再造一座宫殿,做等日后永琰继位,她为太后尊荣的住所。
一年多数时间都居住在圆明园,因此也并无分离之说。
嬿婉看着进忠脸上多出的几条皱纹,略微试探性的开口。
“进忠,太后那天说要为身边人留退路,这宫里的日子终究不比宫外好,倒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