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老东西，都瘫在床上了还不老实。”
嬿婉拧着眉，躲躲藏藏这么多年，不成想还是让永琰知道了些端倪。
这孩子很聪明，很快便能想通是为何，届时，依照他的性子，只怕是容不下进忠的……
她得想个好法子，保下他。
“也是时候了结他了，我守了他那么多年，如今老都老了，再不动手，只怕我都撑不到那一刻了。”
海兰淡淡说着，眼底透出狠厉的光。
两人在面对皇帝时，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虽然中间有诸多龃龉，可在面对皇帝时还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起去。
又是五年过去，海兰老了许多，如今如懿已经走了十六年，海兰也已经六十有余了。
也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下去与她的永琪和姐姐团聚了。
嬿婉静静思索着，也知道是时候了，是时候该给所有事情一个了结了。
“哀家知道了，你回去等消息吧，等到时候了，哀家自然会通知你的，永琰那边我去应付，你只管，做好准备就是。”
海兰的命在嬿婉嘴边变成了一件寻常琐事。
两人年纪大了，对于生死也早就看淡了。
况且，海兰早就做好要交出她这条性命的准备不是么？
“是……你，虽然你我直接拦着诸多，但我还是忍不住提醒你一句，你好不容易到了如今的位置，别因为一个太监，把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海兰回来后便知道嬿婉与进忠之间不对劲。
她之所以没揭发，也是乐得见皇帝受此奇耻大辱。
“男人嘛，拿来消遣消遣也就罢了，关键时候弃车保帅，保证自己裙角不被染脏才是对的。”
海兰斜睨一眼嬿婉，她上辈子就做得很好不是么？
她不信她会如此糊涂。
姐姐就是因为一个男人，活生生的将自己断送在这宫里头，她不想再看见宫里多一个蠢女人。
“哀家的事，哀家心里有数，不用你插手，皇帝生辰快到了，记得送他一个盛大的生辰礼……”
嬿婉冷哼一声，转移了话头。
她说过，任何时候都不会丢下他。
两人这么多年如夫妻般相互扶持而来，进忠于她，早就不是第一世般，他们是夫妻，本该一体。
就算永琰容不下他，她也不会放任永琰对他动手。
若是没有进忠，她哪能如此容易夺下这江山，永琰又如何能稳坐那皇位？
听到嬿婉的话，海兰竟是笑出声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魏嬿婉，如今也有软肋了，好啊，那我就瞧着，你是如何过永琰这关的……”
海兰说完，阴沉着脸离开了庆华台。
一个个的都疯了，为了男人，全疯了。
直至海兰离开，嬿婉才瘫坐在椅子上。
这件事，她从来没想过要如何应对，她从来不敢想，在儿子和心爱之人间该如何抉择。
“主儿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脸色不好？”
海兰走后，进忠才进了殿里，他放了一盏烛台在嬿婉面前，烛光映照着她那张有些沉重的脸。
“进忠，今日老皇帝见到你，怕是同永琰传了些什么，愉太妃说他离开时脸色不大好……”
听到这，进忠反倒没什么反应，只是拿起她的一件外衣披在她肩上。
他像往常一般蹲在她身前抬头仰望着她，幽深的眸子全映着她的模样。
“奴才早就想到会有这一日了，如今奴才亲眼瞧着你成了皇后，成了太后，能在令主儿身边待这么久，奴才知足了……”
他握着嬿婉有些冰冷的手，细心的用掌心温度烘着。
可嬿婉却还是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你不许说这些话，永琰那边我会去解决，在此之前，你莫要轻举妄动，知道了吗？”
猜到了他的意图，嬿婉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见嬿婉阴沉着脸，进忠反而笑开了。
“好，奴才遵旨，时辰不早了，奴才伺候您歇下吧……”
嬿婉睡得颇为不安稳，进忠在一旁待了许久，直至她熟睡以后才离开寝殿。
不过刚离开寝殿，进忠的脸色便垮了下来。
他回头望向她安睡的床榻方向，满心的不舍。
嬿婉，我不会让你为难。
今生今世，她给他许多他不曾奢望过的东西，如今他更不能阻挡她荣华富贵之路。
果不其然，第二日，永琰便来到了庆华台。
“你政务繁忙，何必如今勤快跑到哀家这来了。”
母子在同一餐桌上，确是各怀鬼胎。
永琰视线不经意间瞟过伺候在嬿婉身前的的进忠一眼，心不在焉的回道。
“无妨，儿子再忙陪额娘用膳的时间也还是有的，不过额娘，春婵和澜翠两位姑姑已经出宫养老，儿臣看进忠年纪也大了，不如让儿子也放他出京养老，您身边再安排几个利索点的人，如何？”
永琰试探着开口。
他知道额娘不会让他杀了进忠，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他放出宫去。
“再晚些年吧，进忠如今办事还算利索，哀家身边没几个老人了，一下全换了，哀家用不惯。”
嬿婉当然是一口回绝，她抬眸望向永琰的眼睛，是一片坦然之色。
“儿臣不过是说说而已，额娘若是不愿，那便作罢，儿臣用好了，勤政殿还有要事等着儿臣，儿臣告退……”
“去吧，正事要紧。”
永琰才抬脚走到门口，看见门口淅淅沥沥的雨，扭头说道。
“进忠，你来给朕打伞吧？”
嬿婉刚想开口制止，却不曾想进忠已经有了动作。
“是，正巧奴才要去采些莲子回来给太后娘娘煮汤，你们几个好好伺候着，我去去就回。”
二人走在最前头，进忠在后侧给永琰撑着伞。
“进忠啊，你在皇阿玛身侧待了多久？”
“回皇上的话，有四十多年了。”
永琰幼时，进忠也给他撑过不少伞，如今两人再次走在一起，心境已然大不相同了。
永琰已经成为一国之君，不再是那个年幼好糊弄的孩子。他嗅到了进忠身上沾染的一点嬿婉身上的味道，心中更是烦闷。
进忠在皇阿玛身边待了四十余年，所以出于什么，让进忠跟了额娘？
永琰不愿想，更不敢细想。
从永琰的角度，皇阿玛待他一向不错了一直是好父亲般的角色。
额娘更是对他细心照料，无微不至。
他从始至终都认为父母与他之间是幸福美满的。
可随着进忠的出现，将这一切都打碎了。永琰不愿接受这些在他认知中略显肮脏的真相，更不愿揭穿那层虚伪的表象。
他不愿相信自己幸福美满的家庭都是假的。
想到这些，永琰脚步一顿
他扭头朝身后跟着的众人说道：“朕要逛逛花园，你们在花园外等朕。”
说罢他便同进忠步入花园中。
中秋时节，花园里种了不少菊花，被雨打过后不少花瓣落在青石地板上，显得有些狼狈。
永琰沉默不语，只是走到一个亭中，坐下后静静看着雨景。
进忠收了伞，站在他身后跟着注视。他的半个肩头被打湿，腰板却依旧挺直。
这一刻，他不想再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