瑥羽缠绵的攻势,楚乐仪是早有领教的。
可她没法对他再狠心。
瑥羽跪在地上,脊骨挺得笔直。
一袭红衫顺着肩头松松垮垮,在臂弯堆成晚霞。
欲落不落,露出霜雪似的肌肤。
他仰起了脸儿,瞧着骄矜又委屈。
一双眼尾泛红,眼眸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高挺的鼻梁下,嫣红的薄唇轻抿着。
极力忍耐着什么,又像是无声地控诉。
“殿下……”尾音有颤意,缠着欲说还休的钩子。
楚乐仪袖中的指尖蜷起。
她分明看见,那截玉雕似的颈项,随吞咽滑动了一下。
满府的春色,也不及瑥羽灼人。
这是个什么品种的蜜糖?
应是带有蜜蜂毒针的蜜糖。
“瑥羽,你一定要我妥协吗?如果我也说不呢?”
瑥羽瞳孔骤缩,慌了神,“绝非如此,我……只是……”
楚乐仪眼底没什么波澜,“起来吧,先就你,能否满意了?”
她广袖挥开,站起身绕过他,跨过他的衣摆走向门口。
……
瑥羽在她推开门之前将衣衫匆匆归拢,随意把衣带系上。
疾步跟在她身后。
采苓已经把侍卫换了新的,见公主要走,给洛泱递了个眼色。
洛泱立刻循着前几日刚学的礼数,躬身送公主。
“自己想吧,想好了来禀。”楚乐仪对洛泱说。
“是,殿下。”
瑥羽不知他们的暗语是何意思,酸楚难忍。
他又向前快走了一步,缩短与公主的距离,挡住洛泱的视线。
瑥羽美和媚都太过盛气凌人,洛泱根本无法忽视。
他退后了半步,心里叹服世间竟有这样的男子。
与那传说中的韩子高,恐也不遑多让。
《陈书》称韩子高“容貌艳丽,纤妍洁白。”
是正史中都有记载的男皇后候选人物。
有这样的人在身侧,怪不得公主愿意放了自己。
洛泱后怕着,他要是有这样的姿容,是绝对挡不住达官贵人的采撷的。
碍于孝道,他连父亲留下来的屋舍都没能守住,甚是无能。
想到此,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哀叹,洛泱的眼垂的更低。
直到公主一行人转出了花瓶门洞才抬起头来。
*
瑥羽出了青竹院,呼吸才算正常了些。
一到这书房里间,更是仿佛重回与公主朝夕相处的日子。
“殿下可否还记得,我为您誊抄铁矿开采计划书的时候,您想看我会什么样的字体,让我写了很多遍……您的名字。”
瑥羽企图令她想起往日的时光。
企望她能待自己别那么冷漠。
楚乐仪胳膊肘撑在案几上,托着腮。
并没有回他这话,而是向对面一点头,“坐着。”
瑥羽一静,挨下这记忽视,乖顺的坐在罗汉床另一端,与她相对。
兜转来回,他们之间还是隔着这张案几。
他心中越发不顺畅,为何?
为何?
他不等她说什么,“殿下,瑥羽知道错了,可否换别的惩罚?瑥羽受不了别的院子里有人。”
“那人过些时候就会走。”楚乐仪看着他。
他错愕,“过些时候?会走?殿下,他是什么人?对您有用吗?”
楚乐仪语调平静,“皇兄送我的,说是只要收下他,就能把我给他喂药的事一笔勾销。”
瑥羽这才明白,不是公主移情别恋,是另有内因!
他干涸的心逢了一场甘霖,狂喜瞬间将他淹没,他的眼眸亮得惊人。
“您没有属意洛泱?”
刹那间那些被嫉妒填充过的缝隙,又被名为“独占”的情绪重新注满。
“殿下只喜欢瑥羽,对吗?殿下心中只有瑥羽,是吗?”
他紧靠着案几,想伸手去触碰,“您是瑥羽的命。”
一时间他所有的疑问都有了源头,原来如此。
“怨我,太子殿下还是恼着我,连累您也受了难为。”
“您将洛泱交于我来处理吧,我保证会让您和太子殿下都满意。好吗?”
楚乐仪撑住额头,思忖着,也不知瑥羽的脑子是用什么做的。
反应极快,还事事都要管管。
他究竟哪一点乖顺?
是了,表面乖顺。
楚乐仪沉声说,“洛泱既然来了公主府里,自然是我这个主人来过问他的一切事宜,用不着你插手。”
“此事已经说明缘由,你不要再纠缠着不放。”
“说说你吧。”
瑥羽见她态度坚决,本来稍稍稳定下来的心又有动摇。
“那人哪值得您多费心思?”
她已经够将就他了,为什么他现在总是让她火大?
楚乐仪重重的拍了桌子,“啪”的一声闷响。
“瑥羽!你是不是想我们这次谈话也不欢而散?”
瑥羽被她吼的一颤,到嘴边的酸言酸语都咽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心慌,无所支撑。
能给他支撑的是公主的侧目,公主的喜欢,现在他有些不确定了。
“殿下恕罪,是瑥羽僭越,殿下莫气,瑥羽不对。”
他脖颈折成脆弱的弧度,低头认错。
楚乐仪不想多费别的口舌,直接说道,“现在前线战局胜算大,百姓无虞,不过你也不能掉以轻心。”
“无论成败,都要防备朝廷发现蛛丝马迹,查到你这来。”
瑥羽一下子焕发了生机,目光闪动着,“是,殿下。”
公主是关心着他的,公主心里还有他。
他有了勇气把自己的手探出去点,想碰碰她的衣袖来慰藉自己。
楚乐仪瞪他,“老实点,别乱动。”
他呆在当场,嘴角向下,眉眼中都是难过。
“殿下,我伤口疼,腿上……”
楚乐仪不为所动。
“我问你一件事,你来给我解答。”
瑥羽不敢再造次,“殿下请说。”
楚乐仪望着他,“你行这险招,其风险之大,后果之甚,稍有差池,很多人和事都将万劫不复。”
“若真有个万一,不说别的,先前我们筹粮救人的心血也要碎成齑粉。”
瑥羽声音稍弱,“是瑥羽莽撞。”
她接着说,“你却凭着一腔孤勇,不计后果地行事,虽这份赤诚让我动容,但也着实太让人忧心了!”
她声线忽又低下去,
“我想问问你,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你我,若还是会各执己见,次次都要生龃龉,我们还能走得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