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乐宸与中书令议完了事,便来到湖心亭中。
楚乐仪见到皇兄身后跟着内侍,行礼后乖巧规矩的等他先坐。
他略一颔首,神采淡淡。
撩开衣摆,端坐在亭中石凳上。
抬头觑了她一眼,“稀客。”
楚乐仪大大方方落座,“皇兄,我们前些日子还见了呢。”
“上次你来东宫,还是为瑥羽求一个玉章学府的名额,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他望着湖面上的细碎金光,目光悠远。
原来他指的是她不常来东宫。
“什么都不为。”楚乐仪拿了桌上的鱼食盒,捻起几粒鱼食,用力往湖里扔。
鱼食在半空中划出一个长长的弧线,掉落水中。
湖中的鱼活跃起来,溅起朵朵水花,又迅速消失,只留下一圈圈荡漾的波纹。
楚乐宸给了于公公一个眼神,于公公心领神会。
双手交叠在身前,待退到几步之外,碎步转身。
很快便消失在曲折的湖中回廊尽头。
他隔着围栏看争相抢食的鱼儿,“这样张牙舞爪的喂鱼,在宫里也是独一个。”
楚乐仪自然知道宫里那些讲究,“站着喂,和坐着扔,不都是喂,鱼都能吃得饱。”
“原本那喂鱼的人,其闲静姿态也能入景,你这样胡乱投掷,且不说入景。”
楚乐宸长臂一伸,从她的鱼食盒里捏了几颗鱼食,同她一样挥掷出去。
“怎的?我这般就不能入景了吗?”她偏头看他。
“你能自成一景。”他好整以暇看着湖中的胖鱼。
“皇兄也能入景,我可不能独领风骚。”楚乐仪把鱼食盒放在石桌上。
她想速战速决,尽快回去,也不多与他费口舌。
“皇兄,近日我有意前往江南一游,沿着漕运的水路,一路南下,赏赏两岸的风光,母后已经允了,她还让我来同你讨些侍卫带着。”
“可是你给我的侍卫已经太多了,我觉得没有必要再讨要侍卫。如果母后问起你,你就说已经给我派了侍卫了。如何?”
楚乐宸神情忽然凝重,俊朗的眉目紧蹙。
“你去江南?谁同你一道?”
“当然是洛泱。”她眉弯如月,眼似清泉,笑意盈盈地回道。
“皇兄你赐我的新面首,行事十分妥帖,比那瑥羽是强出许多。”
言罢,她稍作停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又接着说道,
“不过,为了不厚此薄彼,也让瑥羽一道跟着吧。如此一来,洛泱便不会骄傲自满,反倒会生出上进之心,更尽心地侍奉于我。”
“你说是吧,皇兄。”
楚乐宸手中捏着的最后一粒鱼食,被他猛地一甩,“嗖” 地一下,如离弦之箭一样冲入水中。
惊起一圈比寻常投喂时大得多的水花,鱼儿们受惊,慌乱地四散游开。
他语气不见情绪,平平淡淡,“你倒是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皇兄也可以左拥右抱呀。”楚乐仪一下子转身倚靠在石桌上,用手撑着脸瞧他。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银线龙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玉冠束发,俊眉修目,举手投足间尽显龙章凤姿。
虽然眉头簇起,但并没有破坏他的俊朗,反而增添了几分稳重的韵味。
远眺的模样,更显得尊贵不可亵渎,让人心生敬畏。
“算了。”皇兄表面亲和,心思却沉的可怕。
非是一般女子能受得了的,她放弃了给春日宴上交好的贵女说媒的打算。
皇兄可以没有对象,但她还想要朋友。
楚乐仪揶揄道,“母后又不是没给你操心过,奈何你挑三拣四。你羡慕我左拥右抱,不如羡慕我懂得知足。”
“你学学我,皇兄你赐我的人,我都笑纳了。”
楚乐宸冷然笑了,“我赐你的面首,模样、品性、才学,哪样不是上乘?但凡有一点可见的瑕疵,你会纳了?”
“呃……”楚乐仪不想跟这个内分泌失调的寡男一般见识,“皇兄的眼光当然毒辣,我叩谢皇兄之恩……”
说着她就要起身,摆足了要跪拜磕头的架势。
果然被他抬手一挡,“慎行。”
慎行就慎行,楚乐仪卖着乖,“皇兄,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先忙着,回聊。”
“慢着,何时归?”
“嗯……大概,两个月就回来了。”
“沿着漕运何须用两个月?你到底去江南做什么?”
“去的时候走水路,回来就坐马车了,佛曰:不走回头路。你懂不懂啊皇兄。”
“近日为兄事忙,你沿路经过的地点需要从长计议,先不要启程,等我的信。”
“我自己计议的差不多了,不用劳烦皇兄了,母后给我好多钱,钱足够,路上肯定通畅。”
“不要任性,你怎知外面是什么样的。青葱山水有之,牛鬼蛇神亦有。母后叫你到我跟前来说一声,就是让我约束你,为你做打算的。”
“母后没说这话,皇兄你理解过度了。”
“回府等着我的信,没我的信不能出去。”
楚乐仪心道不好,不能拖太久,瑥羽等不得。
她软了言语,“皇兄,要不……你再多赐我一点侍卫,你那些侍卫骁勇,我带着侍卫,你定然就放心了。”
楚乐宸目露为难之色,“我原本也给你那许多侍卫了,你不是不要了吗?”
她见皇兄有所松动,“不够,完全不够。皇兄,我出门在外的怎么也要里三层外三层围着,防着那些牛鬼蛇神近身。就麻烦皇兄了,再给我点吧!”
“这样母后也放心,你说呢?”
楚乐宸舒展了眉目,无可无不可,“也好。”
临行前,他将她领进殿内,“洛泱的二伯有密信呈给我,你拿回去给洛泱一观,他就明白了。”
楚乐仪接过来,“我能看吗?”
楚乐宸点点头,“洛泱的家事,你知晓了也好,切不要插手。”
他继续说,“这封信会让他知道,他之所以进公主府,虽然有我的手笔,但其中机缘也拜他二伯所赐,叫他明白,不要恨上你。”
恨?当初瑥羽进府,虽然有别扭,但是好像没有恨。
难道皇兄带瑥羽进京一路上,也解释过什么了吗?
楚乐仪抢道,“洛泱才不恨我,他还要报答我呢。”
“报答你?你怎么给人迷的脑子?”
“我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什么叫迷脑子?皇兄,你太看轻我了。”
“当然不能看轻你,你心思跟我差不多重。”楚乐宸笑了。
……
出了东宫,她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她原本连皇兄的半个人都不想带。
在府中总感觉被皇兄远远监视,如今出门还要带上他的侍卫,束缚!
她默默想,自由是什么?
广义上的自由是不存在的。
狭义上也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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