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首先证明对方有同伙,而且最起码是一个能拦住郭师兄的同伙。
那么就该处在炼神境或者返虚境,由此可以推断出此人的境界也在炼神返虚,而战力则很可能和郭师兄齐平。
红儿认真的按照苟安的教导冷静的分析局势,但很快得出的结论就让这些分析没有了意义。
她对自己的认识很清晰,虽然人生第一战就越境击败了江湖上尚算有些名气的炼神境野修,但实际上是对方太弱,而不是她太强,如果对战筑基境的郭师兄,她两招都未必走的过去。
说到底即便算上茶壶,她不过只会两个术法,几乎毫无变通,一旦被针对,或者对方眼力好,她便会原形毕露。
“你便是再红妆姚红儿?”那人再次开口。
红儿点了点头,双手捧起茶壶,便是打不过,也不可能不打,淡淡的白光在茶壶上亮起,周遭的一切一瞬就清晰了许多。
于是她终于看到了对方的长相,或者说她看到了不少人的长相。
响林里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影影绰绰十数人,他们身上都满是积雪,安静的与响林里的树一般无二,此时茶壶的光芒亮起,才在他们的眼中折射出夺人的反光。
红儿不怕战斗,但突然发现身周这么多人,还是被小小的吓了一下。
“这个茶壶。。。竟然能激发明月守势?”对面那人声音犹豫了一瞬。
红儿看向对方,这人一身破烂不修边幅,像是饱经风霜的乞丐一般,她倒是多少找到了点熟悉的感觉,此人有些像曾经城隍庙里的苟安,双眼缺乏灵光,看似落魄丢掉了一切,但你若细看又觉得这人傲的很,似乎他真的曾经拥有一切。
比如此时,他一眼就认出了蟾宫功法中最强大最知名的明月守势,但也仅仅是略微惊奇,便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
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身上也亮起了白光,与茶壶的光相比,他身周圆形的光幕更加凝实,甚至可以说是已经有了月色的雏形。
红儿终于知道对方来自哪里了。
原来是蟾宫的修士来找自己寻仇了啊。
这。。。倒是合情合理很多,红儿对着对方点了下头,意思是自己理解对方的决定,也选择接受这场复仇。
人终究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承担后果。
茶壶变得更加明亮,红色的裙摆开始飘荡飞舞,红儿决定逃跑,这是唐苟安无数次强调过的,不要觉得逃跑丢人,死了才丢人!
然而随着她尝试运转清风散,响林中那些无声的人身上也开始亮起了白色的光幕,每一个都比红儿更加凝实,他们也都是炼神境起步的修士。
原来对方没打算和她单挑啊!
红儿有些遗憾的想着,这样连跑都有些奢望了。
为首那人迈步向红儿走来,满是泥土的靴子踩入厚厚的积雪中,走的有些狼狈,但他手中的剑却一直拿的很稳,红儿没有退路,她攥紧了茶壶,准备搏命的一击,她似乎没有感受到恐惧,反而出奇的平静。
这份平静让她自己都觉得惊奇。
“是你扔下珠子,造成了白生、白思等人的身死,也彻底改变了蟾宫的命运,既然做了,那么便该承担应背负的责任,我想真君对此也无话可说。”沙哑的声音悠悠的响起,显然是在跟红儿解释他来到这里的原因。
红儿无言,不知是默认还是懒得辩解。
二人距离越近,红儿握着茶壶的手就越紧,她知道自己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在对方第一次出剑时,如果没有扎透茶壶的明月守势,或者说没有一击毙命,那么她便可以尝试发动清风散给对方一茶壶!
若能击退,自己便可笔直的冲向忘园中,那便尚有一丝生还的机会。
大雪无言的落下,响林里十几个虚假的月影亮的惊人,让一切都分毫毕现。
随着脚步的落地,终于二人到了彼此两臂的距离。
红儿抬起茶壶,准备抡出。
对方也抬起胳膊,准备拔剑。
终究是茶壶挥舞的发力过程太复杂了些,以至于对方做完了动作,茶壶还未出手。
红儿呆呆的看着对方,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惶恐或者说不知所措。
“玉蟾宫,魏成,拜见宫主。”
声音依旧沙哑,但这次足够的洪亮,魏成无比顺滑的双手抱拳,然后单膝跪倒在了红儿身前的雪地之中。
随着他的跪倒,身周十数道月影中的修士一并跪下,齐声道:“拜见宫主。”
十几个人的声音并不大,也说不上什么气势恢宏,只是听到红儿的耳朵里有些震耳欲聋。
她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手中还举着自己的茶壶忘了放下,就这么僵硬了好一会,她终于理解了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这完全没有道理啊!即便再如何想,也不该是这个模样。
然后红儿忽然在记忆里翻找到了两句能解释眼前这一切的话。
那是某个白衫独臂笑容亲和的少年,他举着一颗珠子带着几分认真几分调侃的开口和自己说。
“此物福祸相依,我并不让红儿姑娘白拿。”
第二句还是这个少年,当时红儿、唐真和他正在谈笑,他满脸恭维又藏着几分揶揄的开口道。
“只可惜如今姑娘修为有长,但终究缺少后台,比之圣人女,仙宫才,还是逊色了些,姑娘该往这方向上心一二才是。”
只是当时的红儿和唐真哪里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呢?
萧不同的想法还真是和天下人的想法都不太相同!
但说实话,这还是没什么道理。
魏成低着头跪在雪地中,并未催促陷入回忆的红儿,但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如外在表现的那般平静。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对,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辜负了师祖、辜负了师兄、辜负了蟾宫。
所以他也在担忧与犹豫中焦虑着,他好想问一问师兄。
“萧师兄,萧师兄,我如此做,可否?”
如果师兄能笑着点头道:“可。”
那他便可以大胆放心的做。
但这不过是奢望而已,魏成已经再也见不到师兄了。
此时红儿终于回过神来,她没有回答魏成的话,反而抬起头,天空依然昏暗,但不知何时,飘落的雪花已经不见,这场持续了数天的大雪终于停了。
玉屏山熬过了雪夜,不知要多久才能等来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