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整个人猛地一激灵。
他连犹豫都没犹豫,“嗖”地一下快步上前,腰杆挺得笔直,双手下意识地贴在身侧,掌心微微向内,几乎是脱口而出:“陛下,秦将军还在长安呢,陛下!”
“长安?那朕在哪里?在南京吗?”
李承乾的眉头瞬间拧起,原本混沌无神的眼眸里,竟破天荒地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反问的话语,让胡不归的心猛地一紧。
胡不归呆立在原地,眼中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
他就那样看着着李承乾,嘴巴微微张开,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度震惊的状态,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陛下,您……您怎么知道,我们现在在南京?”
此刻,他的内心翻江倒海,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回想起从长安到南京的一路,陛下始终处在浑浑噩噩,意识迷离的状态。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麻沸散。
麻沸散虽然暂时缓解了陛下风疾带来的剧痛,可这副作用却让陛下迷失在了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幻梦之中,与世隔绝。
胡不归心里一直都很清楚,陛下这风疾凶猛且顽固,除了开颅之法,几乎已经无计可施。
开颅啊,那可是要在人的脑袋上动刀子,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不仅救不了陛下,还可能让陛下当场命丧黄泉。
所以,在这之前,胡不归还以为陛下会在这麻沸散营造出来的虚幻安宁里,一直苦苦煎熬,直到有一天麻沸散的抗药性彻底消失。
到那时,陛下怕是要在撕心裂肺的剧痛中,被硬生生地唤醒。
按照之前的精准预估,至少还得有两个月的时间,麻沸散的效力才会彻底耗尽,可谁能想到,如今陛下竟然毫无征兆的提前清醒了过来。
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陛下居然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南京。
这一惊人的状况,对于平日里痴迷医学、一心扑在药理研究上多年的胡不归来说,简直就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一个根本无法解开的谜团。
他绞尽脑汁,把自己所知道的医学知识在脑海里翻了个遍,却怎么也想不通,一个被麻沸散“束缚”、控制了这么久的病人,究竟是通过什么神奇的方式知晓自己所处的方位的。
李承乾听到胡不归那充满疑惑的反问,原本涣散无神的瞳孔骤然间放大,眼眸里迅速闪过一丝慌乱。
他的嘴唇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重复了一遍:“南京,朕真的是在南京吗?”
刹那间,一股无法言说的酸涩感觉,像是从心底最深处的某个角落里猛地涌了出来,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他的全身,让他的身体都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他的心里,满满都是秦如召的身影,他是如此急切、如此渴望地想要立刻见到对方。
在这突如其来、陌生又有些恍惚的清醒状态里,见不到秦如召,他只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挖走了一大半,空落落的,仿佛丢了魂一般。
他的鼻头猛地一酸,眼眶也在瞬间红了起来,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哽咽,喃喃低语道:“是如召,是如召叫醒了朕,还告诉朕,朕在南京。”
他稍作停顿,平复了一下情绪,紧接着又焦急的追问:“显怀呢?显怀现在到底在哪?”
与此同时,在南京遣京师府内,灯火通明,可气氛却凝重压抑。
众人都早早的齐聚一堂,他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终于,门缓缓地被打开了,李承乾在胡不归的小心搀扶下,迈着有些踉跄的步伐,慢慢的走了出来。
屋内瞬间安静得可怕,安静到几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聚焦在了陛下的身上。
众人看着重新清醒过来的陛下,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闪过一瞬的惊愕,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接着,那难以抑制的激动情绪,在人群中迅速地蔓延开来。
特别是陈浮生和赵福生,他们还记得初见陛下被抬进来时的可怕模样,那时候的陛下,面色惨白如纸,毫无生气,吓得他们肝胆俱裂。
胡师哥那段时间也总是唉声叹气,嘴里不停的念叨着:“难,实在是难啊!”
可谁又能料到,如今陛下竟然创造了奇迹,奇迹般的苏醒了过来。
这瞬间驱散了多日来一直笼罩在众人头顶的那层厚重阴霾,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之中。
哪怕是平日里冷若冰霜的李恪,此刻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李承乾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周围的每一个人,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试图在这些熟悉的面孔里,寻找到秦如召的影子。
可每扫过一张脸庞,他心中的失落感便又不可抑制地增添了几分。
他的声音微微的颤抖了起来:“显怀啊,怎么,怎么没把如召带过来啊?”
随后,他又缓缓地转头看向李恪。
“德润啊,你怎么不把朕的如召给带过来啊?”
这话一出口,屋内瞬间安静得如同死寂一般,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都被彻底凝固住了,让人感觉压抑无比。
每一个在场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陛下的班底里,必须得有一个分量十足的人物留在长安压阵,否则,这场他们精心谋划、筹备已久的“大戏”就根本没法演得逼真,没法达到他们预期的效果。
李璟佑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他生性多疑,心思缜密,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便会立刻警觉起来,怀疑一切。
而手握重兵、在军中威望极高的秦如召,无疑是稳住李璟佑、让他放松警惕的最佳人选。
回想起当初,李恪亲自前去劝说秦如召一同前来南京的时候,秦如召只是神色异常坚定的吐出了两个字:不走。
李恪也不再多做劝说,只是对着秦如召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大礼。
他李恪这一生,除了对自己的父皇和皇兄行过这般大礼之外,秦如召便是这第一人。
看着众人都沉默不语,没有人站出来回答自己的问题,李承乾的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
他再次看向张显怀,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几分哽咽。
“显怀啊,如召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一同读书识字,一起封官进爵,又一起南征北讨,出生入死,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
“你们可都是朕最得意、最看重的学生啊,你怎么就舍得放如召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长安的啊?”
听到李承乾的话,张显怀的头低得更深了,几乎都要埋进了地面里,他缓缓的跪在了地上,声音里愧疚,带着一丝哭腔,轻声的唤了一声:“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