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京城如今的确不一样,竹心也不是不愿意松口,而且她发觉兰心还有话没说:“兰心姐是不是有别的事?”
兰心颔首:“我在修书的闲暇之余,学了两门西域话,打算替福王接待一下西域的使臣,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对好,所以想请你帮帮我。”
“可以啊!”竹心一口应下,“刚好我也见见世面。”
回京的事情定下来,竹心很快收拾好,两人跟着兰心她们出发。
一行人到了京城这天,刚好是埈儿满周岁,沈宅的周岁宴已经提前办好,等的就是他们回来。
竹心没有邀请太多人,都是熟悉的故旧。
沈宅热热闹闹,定国公府冷清得厉害,谢氏垂头丧气,不停叫琥珀进来问:“乐儿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琥珀很无奈:“太夫人,这还没到晌午呢,奴婢打听到,沈娘子还安排了蹴鞠,只怕要很晚才能回来。”
谢氏颓然坐下,越想越不忿 :“那是我们梁家的孙子,有什么道理在外头过周岁?!还叫了一大家子去,只留下我们两个长辈在家里!这是什么道理!”
话音刚落,外面有人通报,梁沐平求见。
“他来干什么?”谢氏皱眉,满脸嫌弃,当即叫人请他进来。
梁沐平畏畏缩缩的进来,给父母见礼后,小心翼翼的问:“父亲,母亲,我可以去接菊心吗?”
谢氏拍桌:“你去接她做什么?!她没有长腿吗?”
梁沐平都快要哭了,想要菊心的交代,又想到菊心肚子里的孩子,这可是他的亲生孩子,也是菊心好不容易才有还愿意留下的,他噗通跪下:“父亲母亲!菊心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她好不容易才怀上,我怕她被人冲撞,万一没了……”
老国公惊喜起身:“菊心怀了有四个月了?”
谢氏顿时有了由头:“你怎么不早说!她已经三十二,这次好不容易怀上,你怎么瞒了我们这么久?!”
在更衣梳妆完,谢氏带着丈夫和庶子,准备去沈宅时,刚刚坐上马车,就听到外面传来菊心的声音。
“我真的没事,梅心姐先回去,平安这孩子自己抓得紧,你回去好好劝劝他,就在竹心姐那边多玩会,不急在这一天的。”
梁沐平本来就没有上车,听到菊心回来,赶紧跑上前去:“你回了?怎么不派人来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菊心推开他的手:“要你接什么,我都这么大的人,怎么会照顾不好自己,再说三个姐姐都在那边,谁也不会让我累着的。”
梅心看了眼不远处的马车,干咳一声,低声和菊心说了句,然后和他们告辞离开。
没有去沈宅的理由,谢氏和老国公又下了车回去拙春院。
思来想去,谢氏心里不得劲,叫琥珀准备好赏赐,命人请来了菊心,先是关心了她一番,又拐弯抹角的问起今天周岁宴有哪些人,置办得如何等等之类的话。
在定国公府生活了这么多年,又亲眼看到老主子过世,新主子出现,谢氏的脾性,她也渐渐摸透,知道她言不由衷,就是想知道埈儿的消息。
只要谢氏问,菊心就一定说,但说得模糊,完全不是谢氏心里的事。
眼看着盘问了大半个时辰,丈夫在旁边咳嗽了三四次,直到梁沐平又来了,谢氏才不得不放菊心走。
等菊心走后,谢氏就开始生气:“她吃我的,喝我的!居然还和沈竹心一条心!”
老国公只能安抚妻子:“说到底也是我们的错,不该怀疑竹心的,至少也该相信咱们儿子的,他那个脾气,哪里会容忍竹心怀上别人的孩子。”
“我哪里有错!她一声不吭离开京城,怀了孕又不告诉任何人,要不是姑太太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呢!”谢氏真的不明白,“沐祈脑子那么清楚的一个人,怎么会落在竹心这个满腹心机的人手里。”
“说再多也没用,别说应儿和辰儿,二房那两个都去了。”老国公心里对竹心是越来越满意,竟然开始松动,崇儿也不错,毕竟有竹心这样的生母在。
谢氏听到他这语气,直接爆炸:“梁志远!你什么意思!这里才是梁家!她凭什么把我们梁家的孩子都拐去了她那里!她也是我们梁家的人!”
老国公想到上次在房州和儿子吵架的事,他也不再在中间两边讨好了:“元娘,你儿子不仅仅是你儿子,他还是朝廷的兵马大元帅,戚辛这老小子都变着法子想讨好他,你是他娘没错,但他该做的都做了,天下都能安定的他,唯独留不住自己的心上人,他不可能认输的,也不可能放弃的,这样已经很好了,过两天,咱们单独去见见埈儿。”
谢氏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一想到竹心的所作所为,一口气实在咽不下去:“不去!”
老国公:“……”
两天后,老国公提着礼物上门,什么下人都没有带,悄悄从侧门进去的。
燕儿早就得到了消息,领着他去见竹心和埈儿。
后花园里,入目皆是金灿灿的西湖柳月,涵儿拿着两个半成品的风筝在跑,烁儿在后面追,还不停叫着哥哥。
竹心坐在亭子里,给埈儿换衣裳,念儿气呼呼在旁边指着弟弟大骂:“这个黑心小子!我是他亲姐姐!明知道我在找他,还躲在花圃里,屁也不放一个!硬生生看着我着急!我看他真是皮痒欠揍!”
念儿说着挽起袖子就要来抓弟弟,竹心也不拦着,把埈儿递过去:“的确该打,得叫他长长记性。”
埈儿突然呆住,然后哇哇大哭,直到老国公走过来:“吓唬孩子干什么?”
“太爷,我们可不是吓唬他,这孩子的确皮,闹人得很,上次挨揍不长记性,还是我舍不得揍他,让念儿来刚好。”竹心起身把埈儿递过去。
梁亦念才不想抱他,放他在地上,还没扬手,埈儿转身小跑着扑进了老国公怀里。
老国公自是欢喜,抱起埈儿哄着:“小孩子嘛,慢慢教就是了。”
“那祖父来教吧。”梁亦念也懒得管,转身在竹心身边坐下,“娘,这些天戚先生老是叫我进宫,烦不胜烦,要不过几天我们还是离开京城吧。”
竹心还没说话,老国公急了:“那怎么成?你娘还要留下来帮你惠姨呢。”
“那我自己走!”梁亦念才不想留下。
老国公赶紧坐下来劝道:“念姐儿刚回来,你也好久没见你大姐姐了,你嫡母又管束得厉害,只有你去,乐姐儿才能休息两日。”
念儿皱眉:“难怪弟弟周岁的时候,大姐姐一点都不开心。”
实在担心大姐姐,梁亦念和竹心告辞,去找大姐姐了。
竹心放下手里的衣裳:“太爷还真来了。”
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老国公赫然:“到底是你和沐祈的孩子,我们长辈总要过来看看。”
说着便打开了礼盒,都是罕见的宝贝,不过竹心也没有在意,也和他说起正事来:“埈儿这孩子皮得很,我想留在身边身子管着,所以我不打算让他上你们家族谱,跟着我姓沈。”
老国公愣住:“那怎么成!”到了这会儿,他才慌乱起来,“沐祈知道这事吗?”
竹心没有骗他:“还没和他说,不过他会同意的,我和他的五个孩子都跟着他姓梁,也不差这一个。”
“这,这不合适吧,跟着你姓沈,会有人说闲话的。”老国公突然觉得,今天就不该来的。
“是吗?”竹心笑了,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如今陛下都驾崩大半年了,太子还是太子,福王掌权,替太子上朝,文武百官,天下百姓,有谁敢说闲话?哪怕说闲话,福王会在意吗?”
老国公沉默,看着怀里乖巧的孙子,愈发舍不得,他不明白:“福王到底许诺了你什么?难不成还能给你个爵位?好叫你留给埈儿?”
竹心淡淡道:“也未尝不可,不过嘛,这些东西都是虚的,你们这些勋贵世家,嫡长子继承七成家业,剩下的儿子平分,如今太爷还在,家还没分,能继承定国公府的七成家业,这还没算上太夫人的,毕竟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连个女儿都没有,另外还有沐祈祖父祖母留给他的家产,加起来,估计比定国公府的家业还多,但——沐祈的孩子多呀,分到了埈儿头上,也没多少,不如叫埈儿跟了我姓沈,也能将我的功劳继承下去不是?”
“你这么做,不觉得亏待其他孩子吗?”老国公知道竹心不在意定国公府的家产,但他还是舍不得白白送给孩子出去。
他的孩子不多,也就三个,长子成器,次子早亡,幼子废了,难得有这么多孙子孙女,还各个成器,知道竹心的要求并没有问题,但他还是过不了心里的这个坎。
眼见老国公难受得好像谁砍了他两刀,竹心继续把话说明白:“我当然不会亏待他们,毕竟在我这,也没有什么嫡长子继承的规矩,自然没有长子得七成,其他孩子平分三成的规矩,只是这孩子到底没要你们梁家的东西,我自然要给他补上。”
煎熬了大半个时辰,老国公浑浑噩噩的离开沈宅,没走多远,面前停下来了一辆马车,帘子掀开,谢氏举着扇子问:“小十一呢?怎么不见你带他出来?至少也该给我瞧瞧呀!”
琥珀发现老国公情绪不对,赶紧下车,吩咐小厮扶着他上车。
谢氏终于能敞开话来问:“你到底怎么了?不会没有见到孩子吧?”
老国公怔怔回神,望着妻子焦急的神情,不知道如何开口,好半天才回了谢氏最在意的问题:“见到了,见到了,是个乖巧聪明的孩子。”
“那你怎么不带出来给我看看?”谢氏生气,一个劲的埋怨他。
终于回了家,恰好遇到了梁沐祈回来,老国公陡然惊醒,叫上儿子去书房,同时让妻子回去拙春院等着。
谢氏哪肯,走了又转回来,只隐约听到儿子说:“按照竹心的意思办就是,这个孩子本来就是意外。”
“什么意外!是我们梁家的血脉,就一定要上我们梁家的族谱!”谢氏忍不了,几步进屋来,“她不就是想用孩子拿捏我们吗?孩子养在她身边可以,埈儿必须上族谱。”
梁沐祈奇怪看向父亲:“你没和母亲说?”
老国公头上都冒出虚汗来:“这,这我都不同意,怎么和你母亲说?说到底,也是你的儿子啊,你就舍得?”
“有什么不舍得?他们的族谱上不也记我一笔,父亲是我梁沐祈。”梁沐祈一点都不在意,“再说,竹心说的也没错,我的孩子已经够多了,埈儿跟着竹心姓沈,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谢氏扬声打断父子二人的谈话:“等等!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姓沈?谁要姓沈?”
梁沐祈扶着母亲坐下:“埈儿跟着竹心姓沈,她要单开一个族谱,自然需要个儿子来继承。”
谢氏一下子站起来:“胡闹!出嫁从夫!她,她还只是个妾室,我们定国公府的家生子出身!她竟然想开……开族谱!大逆不道!胡作非为!纲常岂能这么乱来!”
御花园里,竹心和福王散步,问了他最近上朝的情况,福王一一作答。
竹心不停点头,末了说起开族谱的事,福王迟疑了会,没有立刻回话。
“很为难吗?”竹心知道这件事不容易,毕竟也没有谁开先河,哪怕是女户,也是有父母祖辈支持的。
福王点头:“有点为难,这件事比册封你更难,可能要等到我登基后稳定一段时间再说。”
看了眼花红柳绿的御花园,竹心很认同:“不登基,的确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做主,不过这次西域来使有点奇怪,从前都是登基后下放文书,那些小国才会派遣使臣过来。”
想到这件事,福王严肃道:“宰相,先生,还有元帅都觉得奇怪,我们怀疑和太子有关系,下个月他们就到了,到时候我们再看,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总有应对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