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要对运河下手!”
朱标好似看破了李景隆的心思一般,开口道,“涉及南北商贸,数十万生计的事,我还没狂妄到以为一张圣旨就能平息!”
说着,他看向李景隆,“我是想起了你之前的奏议...”
李景隆心中一动,低声惊呼,“开海?”
~~
“对,必须开海!”
朱标沉思道,“其实从前元开始,南北商贸走的最多的反而是海路!而且我大明建国之后,数次北征,往辽东运送军粮,走的也是海路!”
李景隆也微微寻思片刻,接口道,“而且开海还有个好处...温水煮青蛙。运河这面的利益,不是一下子就被触动的。而是慢慢的,润物细无声!”
他顿了顿,看下朱标的脸色,继续道,“等到海运真的开起来,商人们见到了便利,自然会自己调整。”
朱标唰的展开手中折扇,扇了两下,“你小子也别藏着了,也别故意在我面前装拙!”
说着,他看向李景隆,“想来你心中早就有设想了吧?”
“臣哪有设想,臣就是稍微有点小聪明。啥事都是您开的头,然后臣顺着您的想法...哈哈哈,往下那么信口一说!”
啪!
朱标忽收起折扇,在李景隆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这就是我不喜欢你的地方,有时候你太过于想明哲保身了。”
随即,他正色道,“你我君臣,既要做一番大事业,就要有敢为天下先,敢为千夫所指的勇气!”
“你敢,我不敢呀!我又不是太子?”
李景隆心中腹诽,“我要是提议对运河动手,朝堂之上那些大臣们,还有地方的官员们,不联合起来把我屎打出来,都算我拉的干净!”
“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呀!”
忽的,又听朱标开口道,“你不敢也得敢,你当我不知道,你都已经开始做了!”
“啊?”
骤然,李景隆心中一惊,瞪大了眼,装作极其无辜。
“你大舅子邓镇为广东都司都指挥使,他到任上的第一件事,就是以缉捕海盗之名,组建了船队!”
朱标冷笑,“他是不让别人海路走私,他自己走私了!你别说这事你不知道!”
“我曹....这事我真不知道!但这条财路...”
李景隆垂着脑袋,心中懊悔道,“确实是我告诉我大舅子的!”
而后,他继续心中暗骂,“标哥咋知道的?锦衣卫告诉他的?应该不是...应该是广东那边有他的人!”
“你们爷俩还真是亲爷俩,就喜欢听下面人互相说小话,互相举报,然后拿小本本的记上!”
朱标端起茶盏,“说话呀!在那寻思着,怎么忽悠我是不是?”
“您这话说的,谁能忽悠得了您呀!”
李景隆笑笑,他知道朱标其实压根不愿意跟他在这事上计较,走私的人多了。他李景隆和他大舅子又是海上走私,损害的不是朝廷的利益,反正朝廷现在也没关税。
而后,他郑重沉吟片刻,开口道,“臣先不说开海如何,臣先说说运河的乱象!”
“嗯,说吧!”朱标喝口茶。
“运河之所以乱,是因为职责权利分行的纠缠不清!”
李景隆低声道,“地方官府能管,要收钱!沿途的驻军也管,还要收钱!”
“要想账目清明,就必须有专门的衙门。而且要想商贸兴旺,就必须设置一种让人信服的税法!”
朱标眼帘低垂,“运河衙门的事,我心中已有了草案,至于货物的税收,还要再定!”
“太子爷高瞻远瞩,臣万不能及!”
微微一记马屁送上,李景隆继续道,“臣想的是,海关船舶司....一定要设置,不但要设,而且还要收归中枢所有。既不归地方管辖,更不能让军队插手!”
“且,一旦开了海...那先前拍卖给商人们的海贸专权,就要收回,不再发卖!”
“谁都可以做生意,但做生意的前提是,必须缴纳税款!”
朱标皱眉沉思,“这海关,靠朝中的老夫子们不行!不然十年二十年之后,又跟运河一样了!”
李景隆笑笑,没接话。
“开海,海关...”
朱标忽然叹气,“所说你我君臣敢为天下先,可这事跟那些老夫子们,还有的扯皮呢!甚至父皇那...”
“臣有个想法!”
李景隆开口道,“不知...”
“有屁就放!”朱标白他一眼,“你跟我在这说书呢,还抑扬顿挫的?”
“呵呵呵!”
李景隆舔脸笑笑,“还是那句话,温水煮青蛙!”
“不在朝廷议会,臣前头不是组织了海贸专卖吗?下一步,臣想把海贸收回来,划在光禄寺的职责之内!”
朱标闻言,眼睛一亮,笑道,“皇家海关...这个法子好!”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李景隆这么一说,他就懂了。
你朝中的老夫子保守派,不让大明开海,设置海关。
那我这个太子,就以皇家的名义。
我们朱家爷们爱财,靠海做生意,你能说什么?你最多是说我们爷们不该爱财,不该见钱眼开,你还能说什么?
而且一旦划进了光禄寺,从上到下的官员都等于是朱家爷们的.....私人臣仆。
直接对朱家爷们负责,朱家爷们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对朱家爷们来说,对自己的家奴,总比对满朝的官僚要轻松得多!
“是个不错的主意!”朱标又笑道,“那..一旦运河利益受损,靠着运河吃饭的这些...”说着,他一指岸上的纤夫和船帮,“如何安置?”
“就拿京畿来说!”
李景隆不假思索,开口道,“一旦开设海运...京畿之地就要有良港!修筑良港得有人呀...而且近港没有大风大浪,也需要船帮...都是开船,海船河船不都一样?这些不是现成的人吗?”
啪啪啪!
朱标鼓掌道,“此举,颇有些以工代赈的意思!”
“臣这也是歪打误着!”
李景隆笑笑,“臣就是觉着,既能建良港,又能给这些人一口饭吃,一举多得!”
“说干就干!”
朱标又是唰的展开折扇,站起身道,“你在路上继续琢磨,到西安的时候,我要看到一套完整的预案!”
“臣只怕...”
“无需妄自菲薄,莫要看轻自己,有才不在年高!”
朱标回头瞅瞅他,“你必须得有当仁不让的劲儿!”
说着,他信步超前,但随即又停步,“那小闺女,留给李荣了?”
“爷您真是料事如神!”
李景隆上前,竖起大拇指,“慧眼如炬!”
“哎!”
朱标又是微微叹气,看着运河沿岸,那些苦苦挣扎的纤夫们,“穷命,改不了....只能投胎呀!”
~
“天爷呀,终于走了!”
就在李景隆和朱标刚在待的茶楼之中,一名便装男子擦着满头的冷汗起身。
看着他俩人的背影,低声嘟囔,“我他妈快吓出尿来了!”
嘟囔着,他走到一边,官兵们收税的地方。
旁若无人的拿起茶壶,咕噜噜的灌了几口。
忽听,有个船东跟着一名百户,在边上不住的求饶。
“大人,大人您抬抬手...”
“小的船上这批皮货....五天内必须运到京师的!”
那百户板着脸,“公事公办,赶紧把货都卸下来,让我们好生清点。你也不怕,超出来的货,也不没收,你补足税银......”
“补毛呀?”
便装男子放下茶壶,背手走过去。
“大人!”百户赶紧俯身行礼。
那男子点头,看着船东,“怕耽误时间?船上有夹带?货超额了是吧?”
“呵呵呵,是是是....”
“缴五百两银子....见着银子,爷们给你放行!见不着银子,爷们拉你下大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