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帅,我们该撤退了!”莽布支虽然内心很不情愿,但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监军,我不甘心!”索朗旺堆说道。
“大元帅,现在的情况,不是甘心不甘心的事情了。咱们没有了战马,没有了粮草,时间拖延了那么久,汉人在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我们现在距离进入绝境,已经很近了。”
“监军,咱们现在已经走不掉了!”
索朗旺堆叹了口气,“根据斥候传来的消息,李平安虽然没有彻底焚烧所有的栈道,但每条栈道上,都存放了大量的猛火油!”
“他们不会轻易焚烧栈道,”莽布支说道,“他们对我们也有想法的,焚烧了栈道,他们也彻底失去了进攻我们的机会,”莽布支说道,“这些倒是好说,我其实真正担忧的是,在我们撤退的过程中,他们的诸多手段。”
“就比如一场火,消灭了我们数千人。一旦撤退,人心惶惶,很有可能被敌人谋划。”
索朗旺堆闻言,脸色不由一白。
“监军既然明白,那为何还劝我撤退呢?”索朗旺堆说道:“现在我们的局势很被动,没有战马,没有粮草,要地还有人家的人手把守,咱们怎么撤,往哪里撤呢?”
索朗旺堆摆手赶走亲卫,看向莽布支:“监军,咱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所以我才让将军攻打对面的大营啊!”
莽布支说道:“如今不论是寇相,李平安,都在对面的大营,消灭他们,或者抓住他们,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甚至,一旦我们得手,剑南道就会立刻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咱们又可以将他们各个击破!”
索朗旺堆猛地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只要抓住寇相,弄死李平安,整个剑南道谁还敢惹我?”
索朗旺堆激动的眉毛都飞了起来。
“将军终于想通了!”莽布支露出欣慰之色。
他就怕索朗旺堆脑子一热,非要死磕维州城。
“我是个粗人,监军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索朗旺堆拱手问道:“那监军觉得应该如何攻打对方?”
“想要进攻对方的大营,必须先消灭李平安的精锐.......”
莽布支捋着胡须,缓缓说出自己的计划。
索朗旺堆不停点头。
片刻之后,几匹快马从吐蕃大营飞奔而出。
……
漆黑的山路上,一支长长的火把队伍正在埋头赶路。
“黑娃兄弟,你说索朗旺堆会不会派人来打咱们?”
崔不良转头问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配合,崔不良等人,对于李平安的部下是心服口服。
“我又不是索朗旺堆,怎么知道?”黑娃满不在乎说道:“再说,豆子老大说了,索朗旺堆派人过来,我们挡着,你们只管继续走,担心什么?”
说完,把盔甲往上提了提。
“行了,知道你们的盔甲厉害,显摆一次两次就算了,总显摆就没意思了。”
崔不良无语地瞥了黑娃一眼。
“眼红啊?眼红就让你们将军也给你们每人发一套呗!”
黑娃撞了崔不良一下:“你们崔家不是富甲天下吗?怎么你的手下,连几件想要的铠甲都没有?”
崔不良刚想揍黑娃两拳,忽然听到尖锐的哨音,远方升起了信号弹。
“敌袭!”
“所有人,战斗准备!”
“集合!集合!保护粮队!”
崔不良高声呼喊,手下的士兵也算训练有素,飞快把运粮队围到中间。
说着,不忘扭头看了一眼黑娃,“兄弟,我要去干仗了,你可得活下来!妈的,老子一个纯血汉人贵族,竟然关心你一个僚人!”
黑娃没好气地瞟了崔不良一眼:“行了,行了,你就是皇帝的儿子,老子也救过你们的命!他娘的,还整出贵族来了,跟你们这帮子残疾人做朋友,老子还嫌丢人呢。”
崔不良这才发现,黑娃一点紧张的意思都没有。
不光是黑娃,其他岭南南道来的士兵,也没慌乱,只是各自检查了一下装备,都没有结阵。
来之前,苏定海交代过。
他们虽然是同行,但是目的地,和执行任务完全不一样。
但在同行阶段,他们是由王豆子指挥的。
崔不良见王豆子正低着头想事,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也就没往前凑。
抓着黑娃的胳膊问道:“怎么回事?”
“刚才的警示,意识着前面发现了危险,是危险程度不高,只是提醒咱们注意。”
黑娃见崔不良是真的紧张,便解释道:“应该是斥候发现了什么异常,至于什么异常,等下他们会派个人回来报告,咱们就知道了。”
“你确定?”
“我是加入七里堡乡卫的第一批纯血僚系汉人,跟着我们家明公上上下下,打了上百场战斗,什么不知道?”
崔不良听到僚这个字眼的时候,皱着眉头,“你还好意思说你是僚人,穿着这么厚的明光甲干什么?”
崔不良嘴上说,但是还是不免颇为震撼地扫视了所有岭南南道的士兵一眼。
他手下的士兵,基本上都没有铠甲,即便是有也是纸甲、藤甲,还是七里堡给的,士兵穿起来就已经很累了。
可对方穿着厚重的明光甲,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
甚至步伐比自己的士兵,还要快。
“可不敢不穿甲了,上一次没穿甲,让我吃了三十军棍,现在屁股还疼呢!”
黑娃说道,“而且,这一次出任务,一看就非常严峻,搞不好要玩命,不穿着铠甲,也不放心!”
“你就吹吧!就你一个小角色,还执行什么厉害的任务?”
崔不良惯例打击黑娃一句,其实心里羡慕不已。
他知道,黑娃这种汉化程度高的僚人,一直是李平安重视的对象。
“你懂什么?我长得这么俊俏,虽然黑一点,但一定会成为大都督帐下名将的!倒是你,身为崔家子,有没有多大的出息,想投奔我们家大都督都不要。”
崔不良面色一暗,这家伙好像是说的是真的。
不过他也听说了,像是独孤家、尉迟家、甚至寇相家,都有人在李平安手底下做事。
自己想要加入岭南南道,未必没有机会。
当下他碰了一下黑娃,“你给我说说,你们家的信号弹呗,毕竟咱们都在总管手底下当差呢。”
黑娃刚准备答话,突然后方传来隐隐的哨音。
回头一看,只见后方天空,又有信号弹升空。
之前一直很淡定的黑娃,脸色顿时大变。
有了刚才的经历,崔不良这次没有第一时间喊叫,而是看到黑娃要走,赶紧拉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回信号弹的意思是,敌人距离我们很近,而且危险程度非常高。”
黑娃飞速说道,“应该是吐蕃人想要偷袭我们,趁着夜色靠过来了!”
说完,黑娃一把拉下头盔面甲,汇入队伍。
眨眼之间,岭南南道的士兵便组成了阵法。
所有人全都表情肃穆,严阵以待。
气氛变得凝重而压抑。
崔不良的士兵,好歹是精锐,没有太慌乱。
但是那些运粮士兵都吓得手足无措,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崔不良也赶紧跑到王豆子身旁,等待指令。
“崔不良,你来得正好,我……”
王豆子的话才说一半,远方再次升起了信号弹。
“那边哪儿来的敌人?”
崔不良已经明白了信号的含义,但是他想不通,敌人从何而来。
“应该是封锁城门的吐蕃士兵,想要和屁股后面的敌人前后夹击!”
王豆子瞬间做出判断,然后飞快说道:“崔不良,你立刻带着你的人,护送粮草抓紧离开,记住不要打火把,以免被敌人发现。”
其实再往前走一段,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
没想到他们还没来得及分开,就发现敌人了。
这样也好,如果分开后敌人才出现,说不定就会跟着崔不良他们发现战俘营。
吐蕃士兵本来想悄悄靠近,既然已经被发现,干脆放弃偷袭。
燃起火把,加快赶路速度。
数千只火把同时燃烧,把天空都染红一片。
“怎么这多人?”
崔不良脸色变了。
但是王豆子依旧冷静:“趁着敌人还有一段距离,你们快走,记住,不要打火把!”
“王将军,敌人足有数千,我们留下来帮你吧!”崔不良说道。
这时候离开,他觉得自己像个逃兵!
“崔不良,你的任务是送粮和守卫战俘营,不是战斗!”
王豆子声音变得严厉起来:“要是再耽误一会儿,被敌人跟到了战俘营,总管砍你的脑袋,不要怪老子不给你求情!”
说完,直接踹了崔不良一脚:“赶紧给老子滚蛋,注意点后边,别被人跟了都不知道!”
“是!”
崔不良行了军礼,转身离开。
天亮了。
在山坡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处防御性军阵,被数千吐蕃人围困在中间。
吐蕃人在经过了最初的战斗之后,实力大损。
不过随着城门处的吐蕃士兵抵达,他们的人数得以增加。
来之前,索朗旺堆给带队的军官,下了死命令,就算把人打光,也要干掉李平安的精锐,否则回去之后所有人都要被吊死。
在这种残酷命令下,军官驱赶着吐蕃士卒就像潮水一般,疯狂攻打战阵。
而王豆子指挥下的队伍,坚如磐石,挡住一波又一波攻势。
军阵外面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
这些尸体成了士兵们的盾牌,增加了吐蕃士卒的攻击难度,负责指挥的吐蕃军官,不得不命令吐蕃士兵抽空把尸体拖出来。
维州城外
不断有士卒从各个方向赶回吐蕃大营,然后按照指令,进入校场集合。
当太阳洒出第一道金光的时候,亲卫跑到了望台报告。
“大元帅,所有人都集结完毕!”
“总共还有多少人?”索朗旺堆问道。
“还有一万八千九十三人!”亲卫答道。
“连两万人都没了吗……”
索朗旺堆心中满是苦涩。
来的时候,他带了四万人,意气风发,想着要狠狠掠夺一番,甚至夺取维州城。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自从李平安出现之后,他频频受挫,现在连两万人都没有了。
索朗旺堆心里怎么可能舒服?
“大元帅,咱们人不多,对方也一样!”
莽布支发现索朗旺堆状态不太对,赶紧劝说道:“只要灭了对方大营,一切都是值得的。”
“对,咱们没人,对方也没人,而且战力最强的精锐都被派出去了!”
索朗旺堆觉得自己又行了,握拳说道:“对方总兵力不超过万人,地势也算不上险要,咱们灭了他们很容易!”
“但是李平安此人手段颇多,大元帅也不可轻敌。”
莽布支见索朗旺堆有些亢奋地过了头,赶紧又泼了一瓢凉水:“还要小心维州城从背后杀出。”
索朗旺堆能成为赞普手下心腹大将,自然不会是莽夫。
察觉到自己的确有些过于亢奋,赶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和莽布支对了一遍计划,确认没有什么漏洞。
“大元帅,咱们如今是在大康的地盘,援军随时可能赶到,所以此战务必速战速决,以免横生变故!”
了望台下,莽布支再次提醒。
“监军,我知道其中利害。”索朗旺堆说道:“后边就交给监军了,我跟手下说过,一切听从监军指挥。”
“将军放心,老朽就算是死,也会拖住维州城的人马!”
莽布支说完,对着索朗旺堆躬身行了一礼:“祝大元帅旗开得胜,所向披靡!”
“承监军吉言!”
索朗旺堆还了一礼,转身走向校场。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传遍吐蕃大营。
吐蕃士兵一分为二,其中一部,占绝大多数,奔向战场。
另外一部分,则有莽布支率领,负责狙击随时可能出现的维州城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