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抬姨娘
她面上不露声色。
“好,一言为定,我出去后第一时间就把身契还给你。”
苏芸却轻声笑了,“我曾在欢场卖笑,好听话于我都是镜中花。你总说待我好,只是这好却不该只在甜言蜜语中,总要落实些行动。”
她有时候看不懂韦映雪,此人有时极其聪慧,有时行事却又十分稚嫩,像未出阁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
韦映雪突然升起一股被欺骗的愤怒。
她一直以为苏芸温柔而又谦卑,凡事大度不计较,十分柔顺。
如今看来,根本不是!
“行行行,你这是讽刺我打嘴炮呗?我何时这样想过?身契你想拿,拿去便是。”
她咬咬牙道:“进门处往前两尺,再往左三尺的位置,那块青砖可以挪动,打开后你便能见一匣子,里头放了你的身契,还有若干我的私人用品。”
“你拿到身契后便去找宋拓通风报信,好不好?”她压了情绪,期期艾艾地祈求苏芸。
苏芸的语调,不紧不慢,笑问:“我今日提此要求也是出于无奈,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不会,当然不会,你想自由也是人之常情。”韦映雪违心地道:“你有这个想法,其实早早就可以跟我说的呀,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苏芸,你想想,我一直以来是不是未亏待过你?我之所以收了你的身契就是怕你被有心人诱骗,本就打算为你好好择一夫君叫你嫁人,身契是打算还你的。”
为了逃出去,她只能先将委屈吞进肚子,说些叫苏芸高兴的软话。
待她逃出生天,定要把苏芸赶出她的铺子!
太可怕了,古人里竟也有心机婊!
平日里老老实实不动声色,趁她“病”时却可以要她命!在她危难时提出条件,相当于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韦映雪窝火得要命,觉得自己是被鹰啄了眼。
苏芸如愿离开了,她回韦映雪的宅子里,取到了自己的身契。
接着又登门去宋府。
夜已深,宋拓却还未休息,靠在床边听郝守正回禀。
“奴才亲眼见,忠良少爷躺在棺木内,脸色青灰,是死了多时的样子。”
“下葬时奴才也跟着管事去,亲眼见棺木埋在坟地里。”
宋氏族规,未满十岁夭折的子孙不入祖坟。
况且峰哥儿被族谱除名后至今都未恢复,便不算宋氏子孙。
他的丧事便办的极其简陋低调。
宋拓低声喃喃,“竟真的死了。”
起初他对峰哥儿也是很有过一番期待的,盼着他振兴侯府。
是后来他自己走偏了路,坏了名声毁了脸。
哪怕他一切不计较,仍要进宫求旨封峰哥儿做世子时,这孩子都会突然夭折,打他个措手不及。
说明这个孩子与他一点缘分都无,他短暂的一生全无帮上自己、帮到侯府之时,只会给侯府添麻烦,坏侯府的名声。
想到此,他竟也未觉得难过,反而有些说不出的厌恶。
“您节哀。”郝守正劝他。
宋拓颔首,“人死不能复生,只能如此了。”
忽然又问:“韦映雪呢?何时被收监的?”
“是今晨斑斓院里一个叫吉祥的洒扫丫环,说他亲眼瞧见韦姨娘半夜去峰哥儿房里关了峰哥儿屋里门窗,以致他烧炭丧命。”
宋拓对这个缘由半信半疑。
“这一切定是韦映璇的计谋,韦映雪是被算计了。”
在他看来,韦映雪说到底是个弱女子,便是与峰哥儿再有嫌隙,也断然无胆量杀了他。
“韦姨娘现在身陷囹圄,您可要想法子救人?”
宋拓眼神很涣散,无趣地道:“说实话,我一点不想救她,原本叫她进府是掌家的,未想到她能力不足,回来第一日便被算计,要这种女子何用?”
他如今没了爵位,又彻底丧失了声望,以后更是寸步难行。
身边的女人若是不够强大,时时处处要他擦屁股,那便是拖累!
“但若不救,府里事务更无人帮我。”
侯府如今账面和库房皆是一团乱,总要有个心腹替他打理内宅。
思来想去,最后仍吩咐郝守正次日便去安排个替罪羊。
他打算把韦映雪换回来。
正商讨此事时,二门上婆子进了院子,说有个叫苏芸的女子前来。
宋拓很吃惊。
那日之后,起先他还惦记她,是后来一直无交集,他便慢慢淡忘了。
再想起那一晚,他心神仍一荡。
“叫她进来。”
苏芸从廊下款步进了他的卧房,人从窗外经过时,凹凸有致的身影印在墙上。
宋拓呼吸一顿。
“婢子见过侯爷。”声音仍十分温柔。
宋拓自嘲一笑,“早不是侯爷了。”
苏芸却说:“侯爷莫要妄自菲薄,在婢子心里您一直是侯爷,便是皇帝不许您做侯爷了,您也是婢子心中的侯爷。”
她目光柔柔似有崇拜之意,叫宋拓听得十分动容。
“你来找我何事?”
“婢子方才去监牢探监,映雪妹妹知晓了侯府发生的事,便嘱托婢子来侯府看望侯爷。”她眼睛轻轻一抬,眼中妩媚展露无疑。
忙又羞涩低下头,“妹妹知晓侯爷有气喘的毛病,生气时便会犯病,叫婢子来探望。”
宋拓直勾勾盯住她:“既如此,你便留下来照顾我的起居,做我的姨娘,如何?”
“这……”苏芸红透了脸。
宋拓眼神一沉:“怎么,不愿意?若不愿意,我也不留你,你走吧!”
苏芸咬住唇。
她似鼓足了勇气,闭着眼睛羞赧地说:“不怕侯爷笑话,婢子其实早已心悦侯爷,原先妹妹与侯爷琴瑟和鸣,婢子不欲叫妹妹难过,这才几番不肯。如今妹妹身陷囹圄,既然委托婢子前来照顾您,婢子再也无理由拒绝,今日便大胆前来。”
宋拓秉性十分高傲,对此类男人不能时时被动,须得看似被动,实则主动的方式接近。
苏芸自诩经验老道,她又赌对了。
宋拓眼神果然软下来。
这一夜她留在斑斓院,次日一早,是在宋拓臂弯里醒来。
宋拓身体虚弱未碰她,但两人相拥,叫他空落落的心好似有了港湾。
清晨,苏芸前脚走,他便派了轿子,将苏芸从香坊抬回侯府做了姨娘。
侯府下人议论纷纷。
“大奶奶刚走,侯爷就乱来。”
“那姓苏的女子本是韦映雪身边的奴婢,有几分勾人的身材罢了!”
“侯爷如此猴急,也不怕心疾再犯!”
宋拓根本不在乎下人议论。
如今他失了爵位,又丧失了尊严,做事的理念便有了极大的转变。
莫说关起门来的家务事,便是在外头行事,只要未犯法,他便什么都不在乎!
他对苏芸道:“我抬你做了姨娘,你就是府上除我以外的主子,我看你香坊生意做的好,定能帮我扫平内宅事,叫我无后顾之忧。”
“你是我的姨娘,便是内宅之主,对牌和钥匙先交于你,当务之急,你去见几个管事,叫她们安排人盘库,我还要知晓侯府到底有多少银子,各铺面庄子上的账也要核算。”
“我身体虚弱,这些你做主去办,要尽快。”
又道:“若映雪今后回来,你和映雪共同掌家。”
苏芸接了对牌和钥匙。
心里却十分失望。
她特意瞒了韦映雪怀孕的事,本以为韦映雪这次定回不来,没想到宋拓竟要救她。
不过,如此倒也好,正好为她分忧了。
她向来擅长与人打交道,却不擅长做查账理财一类的事。
穷苦人家出身,小小年纪便去了歌舞坊学卖唱,便是念书识字也是后来慢慢学来的,哪里懂得算复杂的账目。
韦映雪那香铺子只售卖几种香,库存又不叫她操心,只将每日营业额加起来便是,十分简单。
而宋府家大业大,各房各处名头极多,外头还有铺面庄子,她一人初来乍到,确实很难做好。
但看宋拓急切的模样,却是不打算养闲人,要叫身边人都派上用场。
她垂下眼睫,心里慢慢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