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不聿去岱舆屿旁听的事情,在青云门引起了一片不小的轰动。
上午,她随着唐玉笺去不眠峰练身法,支着下颌坐在石桌上,安安静静地看着。
下午,整个青云门的人张口闭口都在谈论她。
她的名字、来历、年龄,甚至师从何人、为何来此,都被传得有模有样。
太一不聿先前对唐玉笺说过,为了不引来那么多麻烦,她把名字中的“不聿”改成了“不玉”,这样名字里和她一样都有个“玉”字。
另一面是想堵住悠悠众口。
她似乎不太想让大家知道自己是东极府救苦上仙的事情。
唐玉笺当然没什么意见。
而太一不聿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身形没有之前那般高挑了,与唐玉笺个头差不多。
旁听时,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流仙纱裙,饶是都是女子,唐玉笺都看得有些出神。
许多人好奇心重,借着和唐玉笺闲聊的名义都往太一不聿身边凑,见她笑的温柔友好,眉目之间好似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钩子,一瞬间几乎都看呆了。
这模样举手之间像是一看便知是极有涵养的世家大族出来的美人。
太一氏族地脉与天脉天差地别,地脉是凡人一脉,唐玉笺看到仙域里昔日眼高于顶的众人阿谀奉承的模样,才真正意识到,天脉太一这个姓氏,究竟有多显赫。
到了第二日,太一不聿还要跟着唐玉笺上课。
这日,围过来的人更多了。
唐玉笺觉得吵闹,无法静下心练符箓,在第八个弟子红着脸过来搭讪时抬起头。
太一不聿坐在她身旁,一只手漫不经心的以指尖轻叩桌面,长长的乌发逶迤及地,正含着笑与阶下弟子说着什么。
“是吗?你都已经去过探过玄冰谷了,真厉害。”
太一不聿轻声问道,\"听闻玄冰谷每逢月圆之夜,会开冰魄雪莲,花开时,能凝月华为露,且有治伤和提升修为之效?\"
\"正是!\"青衣弟子急切上前半步,\"这位师妹可知,其花夜绽寅时谢,若辅以灵力催动...…\"
太一不聿打断对方的话,幽幽叹了口气,“好想亲眼看看,可惜我受过伤,身体畏寒。”
少年喉结滚动,\"可山谷到了深夜有寒毒...…\"
太一不聿不再说话。
沉默中,那弟子先开始着急,连忙改口,“今夜恰好是月圆,我去为你取来,封存在法器里,你在温暖的地方看也是一样的!”
太一不聿微微一笑,随即又蹙眉,“会不会太为难你了?你刚刚说了……寒毒吗?”
“没有的事!”弟子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弟子是唐玉笺的同门,自诩血脉高贵,平日里总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第一次见唐玉笺时,打招呼也只是高冷地“嗯”了一声。
可此时,他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对着太一不聿摇尾乞怜,就差把尾巴摇出花了。
这样的场景,这两日唐玉笺已经见多不怪了。
前脚看见太一不聿对这个人笑,后脚就能看见她对另一个人说出同样的说辞,哄得人晕头转向,仿佛绕着她打转的宠物般,毫无抵抗力。
唐玉笺忍不住说,“不聿,他刚刚说的我听见了,他说冰玄谷有寒毒。”
太一不聿转过头,唇角挂着上扬的弧度。
“我也听到了。”
“你需要冰魄雪莲吗?”唐玉笺问。
太一不聿漫不经心道,“不需要呀。”
“那你为什么……”
“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太一不聿打断她,掀起浓密纤长的眼睫,琥珀色的瞳仁深不见底。
隐隐透着股古怪的寒意。
“我只是对他们笑了一下,他们便像狗一样冲着我摇尾巴,明明都不知我是谁,这张皮囊是真是假……”
唐玉笺后背乍寒。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在心头蔓延开来,让她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下一刻,太一不聿表情又变了,他笑盈盈的捉住唐玉笺的手腕,声音柔和如春风一般。
“好了,你都画了那么久符箓了,休息一下吧,手指都磨红了。”
好像刚刚说出那些话的,和她不是同一个人。
唐玉笺告诉自己应该离这种话本主角远一点。
有意想要躲避,所以在第三日提早了一个时辰出门。
终于,这日她没和太一不聿一起去上课。
只是她刚到学宫坐下不久,就有人接二连三地过来,耐不住性子问她,“不玉姑娘呢?”
唐玉笺说,“她先前只是在旁听,不在这里上课。”
“那既然先前都来旁听了,今日为何不继续来了?”
唐玉笺愣住,看他们失望而归。
不久后,一个面生的侍仙抱着一柄玉匣匆匆走过来,站在门外问,“请问哪位是不玉姑娘?”
唐玉笺刚巧站在门口,听到这话便说,“你找不聿做什么?”
那侍仙上下打量唐玉笺,明显不太信任她,唐玉笺将手中的玉牌拿出来给对方看,又问,“你有什么事?如果不说我就回去上课了。”
那侍仙说,“劳烦帮我喊一下不玉姑娘,就说我家公子去玄冰洞摘来的冰魄雪莲送到了,请她来取一下。”
唐玉笺问,“余师兄呢?”
“公子受了伤,这几日需在房内养病。”
唐玉笺低头看了眼那只玉匣,“把这东西带回去给余师兄吧,就说不聿姑娘没来。”
那侍仙先是愣住,像是十分为难,唐玉笺不再理会他,转身回去继续上课。
虞丁见她回来,凑近了问,“怎么了?”接着又问,“昨日那位小师妹今天没来?”
唐玉笺点头,小声,“我是刻意避开她的。”
“为何?”
唐玉笺半真半假,“我如果想全须全尾的学成离开仙域,就要离她远一点才行。”
虞丁点头,“确实,和那么美的姑娘在一起,我也很有压力。”
“……不是,倒不是因为这个。”
“别担心,你有种独特的美。”
“真的吗?”唐玉笺顿时把要说的话忘了,摸了摸脸。
可偏偏,想躲的人,像绕不开的噩梦一样,总是会出现在她面前。
下午,唐玉笺学了一套复杂的身法,但一直记不牢,有些无从下手。
祝仪师兄得知此事后,便自告奋勇过来教她。
祝仪是岱舆仙人座下的大弟子,品阶在一众弟子中很高,过来教唐玉笺有些大材小用。
可自从上次太子殿下之事后,祝仪一直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唐玉笺,因此每次见到唐玉笺,总是想要上前帮忙。
他认真的挽起一道剑花,姿态凌厉,手法利落,宛如游龙。
一番指点之后,唐玉笺渐渐悟出了其中的要点,连忙向师兄表示感谢。
祝仪师兄脸上露出一丝羞涩,“是我献丑了。”
唐玉笺认真的跟着学,忽然听到身后一阵骚动。
接着,有人朝她走近。
香气入鼻。
下一刻,唐玉笺看到祝仪师兄直了眼。
她心里咯噔一声,隐隐有了古怪的预感。
转过头,果然看到太一不聿已经走到身旁,眼中含着柔柔的笑意。
“是不是我今日起得太迟了?”
她声音带着一丝低落,“没能等到小玉,现在不知道来是不是时候。”
祝仪师兄的脸微微泛红。
他放下手里的木剑,问道,“玉笺师妹,这位姑娘是谁呀?”
太一不聿含笑转过头,看向祝仪师兄,“这位师兄,喊我不玉就好。”
“不玉?”祝仪师兄忙说,“好名字。”
太一不聿就像一块吸引力极强的蜜糖,只要她一出现,周围的目光便如同蜂蝶般被她吸引,不分男女。
一众师姐也喜欢美人,尤其太一不聿最甜,每句话都能不着痕迹的夸在姑娘们心上。
唐玉笺看祝仪师兄的眼神,就像在看万人迷话本里的炮灰。
知道躲不开,索性不再管了。
她跟太一不聿说了一声,自己提着练习用的小木剑,到一旁趁着还有印象反复练习。
祝仪师兄拎着木剑,站在原处,又挽了两段剑花。
这次显然是高阶剑术,复杂且凌厉许多。
放下剑,他腼腆地说,“献丑了。”
太一不聿正在专心看不远处的姑娘练剑,闻言收回视线。
再看向面前红着脸的弟子时,脸上柔和如风的笑意消失了。
琥珀色的眼眸没有温度,又像是有点困惑,真诚地问,“既知道丑,为何还敢学人献丑?”
……
唐玉笺练完剑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红霞。
提着木剑走回来时,看见周围三三两两的弟子聚在一处,祝仪师兄已经不见了。
唐玉笺好奇地问,“祝仪师兄呢?已经走了吗?”
太一不聿抬手,动作自然地为她擦汗,“不知道呢。”
唐玉笺有些失落。
还有些地方不懂,本想问问师兄,看他有什么建议。
太一不聿说,“东阁有几位天官最近为我护法,虽说分位低一些,但也曾是无极仙域的佼佼者,不如让他们教你也可。”
唐玉笺吓了一跳,头摇得飞快,“我哪配得上?不必了。”
她转眼又去寻人,“虞丁怎么还没来?不聿,你刚刚见到有姑娘来找我没?”
太一不聿又一次道,“不知道呢。”
“我们说好一道去藏书阁,她没来找我呀。”
太一不聿站在唐玉笺身旁,看着她因为被放鸽子而闷闷不乐的模样,忽然摸着她的脸颊,柔柔地问,“为什么一定要等别人呢?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