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突然身体晃动,眼看就要栽倒,在宋江身后跪着的宋清和大龙似乎都没有注意,倒是在宋清旁边的云娘迅速越过宋清肩头,两手搀住了宋江的胳膊,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宋江已经往云娘这边歪倒下去。毕竟宋江体重力大,差点把云娘也带倒。若不是云娘武功高强有内力,托住了宋江,二人早就一起栽倒在地上了。此时宋清才反应过来,急忙伸手,大龙也伸手来托宋江,那场景简直就是众星捧月。
宋江有点尴尬也有点惶恐。在祠堂里、在父亲和祖宗们的神位前出这种状况,往往被视为不吉利的征兆。再加上当着两个儿媳和儿女的面,出这种失误,宋江心里很是不爽。轻轻拔开三人的手,咳嗽一声,说道:“起来吧,唉!”
大龙明白宋江此刻的心情,就说:“爹是满心虔诚投入,精力都在爷爷和祖宗身上了,爷爷和祖宗们看到爹这样子,定然是感动得不得了,也都会更加保佑爹和咱全家的。”
旁边的水仙接口道:“就是呢,爹就是咱们的榜样,咱也得像爹这样敬奉老人和祖宗。”
宋江没再说话,转身走出祠堂,对管家说:“收了吧。祠堂里常打扫着点,要不祖宗会怪罪的。”
水仙和二夫人已经一边一个,挽起了宋江的胳膊。就在这一瞬间,宋江从心底涌起了一股热流,“唰”地流遍了全身。一边一个如花似玉般的儿媳妇,令他感受到了天伦之乐的愉悦和幸福。从早上大龙去接他,到祠堂里发生的一切,直到眼下的情形,宋江感动了。心中有个声音在说:“儿子,儿子啊,舒服!欣慰呐!”
宋清在后面问道:“哥,你也累了,去大龙屋里坐坐、喝点茶,歇一会儿吧?”
宋江回道:“不坐了,别人是真放假,我可不行,山寨那么多事,我松懈不得呀。我得回去了。今天所有事项安排得都不错,我满意,也高兴。你们都去休息吧。”
宋清又问道:“那,明天晚上不是山寨没安排重大活动吗?四个孩子要请你过来吃饭呢,你能有空么?”
宋江似乎想都没想,就应道:“噢,是吗?好呀。难得他们有这一片孝心。你也一起来,打从咱爹走了,还没在一起吃顿饭哩,正好我也看看她们做饭做菜的手艺。”
大龙和水仙、二夫人、云娘相视一笑,答道:“俺都盼着哩。谢爹赏光!”
第二天一早,宋江就带着戴宗、花荣和吕方、郭盛,到大寨的各个哨位和各个旱寨水寨巡查了一下放假值班防守情况,慰问带班的军官和值班站岗的士兵,直到下午太阳偏西才回到忠义堂,着实够累。换下衣服,一身轻装,就和宋清一道,急匆匆来到了大龙家。院中几株桃树已经鼓起花苞,虽然还没开放,但已展示出蓬勃的生机和强大活力。
一进门,宋江便感受到一股温馨而亲切的气息。大龙带着两个媳妇和云娘,早已在门口等候,大龙和云娘在左边,水仙和二夫人在右边,远远望见宋江和宋清走来,大龙挥了挥手,四人便齐声高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恭请二老,欢度清明!快请!请!”
一向正经不苟言笑的宋江怎么都没想到,大龙会搞这么一出,刚看到这情形时,脑子里“吱”地响了一下,感觉别扭刺眼又刺耳,也有点滑稽简直就是瞎搞,差点就要发火,但稍一冷静,看看四人那恭敬真诚的样子和热烈欢快的喊声,心中的不快竟悄悄溜走了,反而有些高兴起来,反而把奔波一天带来的劳累赶跑了。
“爹,叔,二老好!俺们为欢迎您二老,就这样等了快一个时辰啦!”水仙满脸如鲜花般笑着说。
“爹,叔,山寨举行活动,您二老忙一整天,累了吧?为您专门准备了上好的茶,快坐下喝茶解解乏吧。”云娘说着,已经和水仙退回到屋里桌子旁边,各自站在凳子旁边,伺候宋江和宋清坐下,接着便倒上热茶,又端起来分别送到宋江和宋清眼前。
宋江不说让大龙坐,大龙就一直双手下垂,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俨然一个乖巧听话又顺从的乖宝宝,看上去十分可爱又十分喜人。
宋江和宋清边微笑着点头,边接过茶碗,先嘘嘘热气,而后便很是优雅地喝了起来。不多会儿,一杯茶喝下,二夫人又一一满上。宋江一边喝茶,一边不住扫描着屋子的一切和四个人的表演。这是他头一回到儿子儿媳的屋里来。若老父亲健在,不管何时何事,他都不会进这屋门的。这是一间大屋子,跟父亲在世时住的那间一样大,是大龙的会客厅兼饭厅;大龙和两个媳妇住在隔壁一门两间的屋子里。这个客厅兼饭厅收拾得很是整洁干净,从八仙桌、木椅子,到墙上的贴画,都是大龙住进来之后,水仙和二夫人收拾的。
宋江喝着茶,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和四个孩子,观察着孩子们的言谈举止,不论地面、墙壁,还是桌椅凳子,全都擦抹得一尘不染;孩子们满心的高兴欢快,做事都周到利落,“唔,像过日子的。”宋江心想。
宋江一直把大龙跟那些街头小混混小流氓挂钩看待,觉得他是那个混账女人生的,又从小被姥娘惯得不成样子,既缺乏教育也缺少教养,既无正形,也不正干。而他找的两个媳妇,鱼找鱼虾找虾蝌蚪找蛤蟆,能好到哪里去?至于他那个妹妹,是那个恶女人和姓张的生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两次把大龙弄上梁山,主要目的无非三个:一是不让他在外闯祸闹事给自己丢脸败坏自己名声;二是不管好赖也有个继承香火的;三是尽力管住他,让他学点东西,别成了废物。正是有这种想法,他一直对大龙亲热不起来,更谈不上疼爱和呵护,一门心思想的就是管严管好,别让他再走邪道歪道;当然也没正眼看过三个女孩子。如今看来,自己是把儿子看扁了,也错看了三个女孩子,看来得改变看法了。
又一碗茶喝罢,二夫人刚要再倒,宋江轻轻摇了摇手说:“好了,足了,大龙啊,你不是说,你把你爷爷那间屋子当成书房了?过去看看?”他是想通过大龙的书房看看大龙的学习情况。
一听爹要看书房,大龙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爹会有这一要求,所以他没让水仙专门收拾。便哂笑一下,道:“啊,是,我当书房了。不过,没收拾啊。我怕脏了您老人家那双慧眼,要不先别看了,咱上菜喝酒吧?”
宋江翻了翻眼皮,脸上水波不兴,语调毫无色彩在说:“看看,我要看看你都看什么书,你的字写的咋样了。正好,咱去看看,也让他们把菜摆上来,走吧。”
大龙有点无可奈何地对水仙说:“你俩在这里准备酒席吧,我和云娘陪爹和叔去书房。”
一进书房,宋江习惯性地向正前方看去。那是父亲在世时坐的地方。每次宋江来,父亲都是坐在八仙桌旁边的那个位置,不等他说话,便和蔼亲切地先说一句:“不忙了?坐吧。”如今,那张八仙桌还在,却没有了父亲的身影,只有桌子后面靠墙的条栅几上摆放着父亲的灵牌。宋江带头、宋清和大龙云娘跟着,先对着灵牌跪下磕了三个头。起来后宋江问道:“不是把灵牌送到祠堂去了?怎么这里还有?”
大龙说:“原来那个是放在祠堂了,我觉得这是爷爷的屋子,爷爷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忘了爷爷,就又让人写了这一个,摆放在这里了。我就想每次进来都能看到爷爷,永远都想着爷爷。”
“嗯,好,不错。”这是宋江第一次公开肯定和表扬大龙。说罢,宋江就走到书柜跟前,翻看大龙摞在上面的书籍,问道:“这些书,都读过了?”
大龙:“《史记》没读完,别的都读过了。”
宋江点了点头,又看书案上大龙所写还没收起来的书法,端详了一会儿,说道:“唔,这字还有点样,就是骨力不够、也欠大气呀。”
云娘笑嘻嘻地凑到宋江跟前:“爹,听说你字写得好,你写一幅嘛,给俺们留下幅墨宝。”
大龙接话道:“对,我要把爹的字装裱好,挂在最醒目的地方,照着练字,一定练得更快写得更好。”
可宋江却说:“我的字虽好,也不值得你学。我看你写的风格,像是学的王羲之?还是学名人大家的吧。写的不错,看来书也读得还可。好好学,就算成不了大家,也得有点学问,写一把好字。”
宋江的脸上有了笑容,也生动起来。直到返回客厅兼饭厅,再看到已经摆满了一桌子的丰盛菜肴,宋江眼里那欣慰和欢快的神色就更加明显更加突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