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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内城中，某修炼净室。
徐北安坐于净室中央的蒲团上，心神沉浸于面前一块玉简中。
那玉简里的功法正是道叔的“往生秘瞳”，高深莫测，连徐北也难以悟透。
白天的时候，徐北把自己炼出的毒丹换了个好价钱，于是在这内城中闲逛了好久，各色场合也都去了个遍。
傍晚时分，他便在一家专供散修吐纳的阁楼里租了间净室，继续研习《禹经·苏》上的禁招，和这道叔亲自传授的《往生秘瞳》。
某一刻，徐北自储物袋中拿出个小巧精致的琉璃盒子，盒中却漂浮着一只半透明散发着淡淡荧光的飞鱼。
那盒子顶端开了几个孔洞，正好可为内里的活物呼吸所用。
“这飞鱼，据说是万山大陆一处隐秘之地的特产，成群结队出行，它们的光芒，在夜晚的沙滩上格外明显，游动起来浩如星海……”
徐北放出飞鱼，看着它在空气中自由浮动，上下翩翩起舞。
少年盘坐于蒲团上，紧紧盯住那飞鱼轨迹，两眼逐渐开始泛出曲线波纹。
渐渐地，在徐北眼中，那飞鱼身后出现无数虚影，而每个虚影，都是这飞鱼之前活动的姿态。
“流转过去之力，原来就是这样……全力运转之下，我就能看到此物之前的运动？”
徐北默默想着，看那飞鱼自在飞舞，身后拉着许多虚影，重复它之前的运动轨迹。
“嗯，三息时间，我能看到它三息之前的运动轨迹。”
徐北凝视片刻，才终于把这“流转过去”的能力搞清楚一点，随即就闭上眼睛，缓和一下运转功法的劳累。
或许是徐北第一次正式运用此等瞳术，他全力施展半炷香功夫，就难忍两眼传来的剧痛，不得不闭眼休息。
“三息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以后或许能派上用场。”
“只是道叔展示的那般，堪破虚妄，灭杀妖邪的眼瞳能力，我是暂时领悟不了了。”
重新睁开眼的少年轻叹一声，起身就把这飞鱼重新收回琉璃盒中。
就在这时，他敏锐至极的神魂又捕捉到上方净室的闹腾声音。
先前修炼那“往生秘瞳”时，徐北神魂凝聚于眼目周围，倒听不见喧闹。
而这一放松下来，四面八方的杂音，便因为他宽广的探知范围，而尽入了徐北脑海。
“这净室的隔音质量，果然对得起它三灵币一天的价格。”
徐北心中嘲讽着，却也对净室四周噪音无可奈何。
他听得一清二楚，头顶上的净室似乎有一对夫妻，吐纳之余还说着什么，渐渐激烈争吵起来，随即发出些奇怪动静……
左边是个年轻女孩，不知何故正小声啜泣着。
右侧则是个中年声音，大声抱怨着什么，过了会又开始沉重呼吸，好像在修炼什么功法。
这便是世间散修百态。和门派的规整严明不同，他们的修炼五花八门，大多是自我摸索，也很难讲什么主流。
从各大门派中流落出来的零散功法秘籍，就能让他们争先抢夺。
能有一本像那黑皮《禹经》一般的典籍，便是散修的幸事。
“现在我，就处在这最为真实的世间。但我真正入世了吗？”
感受世间百态的同时，一道思绪如泡影闪电，穿过徐北脑海。
偶然想到此事的徐北，放下正要研读的玉简，心神一动，思索起来。
他隐约觉得，这个问题极为重要，其关键程度甚至要超出一切功法秘籍。
入世磨练，并非是单纯在俗世间这张地图上做事。
而是暂时成为世人，想世人所想，感世人所感。
体悟世间之道，然后尝试着抽离自己身上世俗的那部分。
此为历练。
但徐北觉得，自己现在的经世为人，似乎依旧保留着那股曾经魔神的性格。
审视世人，观察世人，评价世人，仿佛自己永远置身事外。
若这一世，自己依旧修炼魔气，则无需改变此等高高在上的性子。
即使是隔绝世外默默修炼，等到十数年后魔气大成，自己照样可以飞升仙界。
但如今，徐北已不做魔神了。
他须走一条世人皆行的道路，历尽千帆后，摆脱一切凡性，才有登仙之机。
“原来，我一直是在做神，而非人。”徐北看着自己双手，忽然笑着说。
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此世并没有那等独特魔气，只是一介凡人罢了。
纵使这凡人天赋异禀，堪称世上唯一，那也只是凡人。
“是啊，凡人，到底该怎么去做凡人呢。”
徐北是第一次作为凡人而活，却不知怎样解答这问题
此等玄之又玄的话题，塔克也没法给出标准答案。
不过，面对感情，思绪等一系列无从探知的问题，这轮盘倒是有一个统一的回答：
“顺其自然。”
顺从自己内心……
“那么我自己，又到底想做些什么？”
抛开那虚无缥缈的，林西曾经坚持的所谓“目标”，徐北第一次直视自己内心。
一定会有某样东西，是身为凡人的他，会用一生追求的。
徐北意识到，那就是他的本心。
他的道。
那是他“入世”之后，再度“出世”的抓手。
“我的修炼，到底是为了什么？”
徐北彻底抛开领悟玉简的念头，他冥然盘坐于蒲团上，眼前浮现出过往很多场景。
有那玉简里禹骨门神秘修士，挥手间涌现无边熔浆，斩杀无数海兽的画面。
“是为杀戮？”
徐北果断摇了摇头。
有那薛火霜，少女“齐峰”等人，明艳秀丽的脸庞和妩媚窈窕的身姿。
“是为图求仙凡女色？”
徐北又断然摇了摇头。
有那神秘天书之下，方长老携无数弟子齐齐跪服的景象。
“是为得到掌控一切之伟力？”
徐北迟疑了一会，也摇了摇头。
脑海中景象闪动无数，可徐北只是不语。
直到眼前浮现出那处于遥远之地，巍峨壮阔的雪山，徐北才眼皮微微颤动。
“吾之修炼，只为远方。”
他闭着眼，张口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