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闫衡已冲出军营,他驾马一路朝北方飞驰。
周云若被他单手锁在怀里,闫昭则紧贴着她的身子,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
她没有挣扎,只回头目光紧锁着后方。
呼啸的风声夹杂着闫衡的说话声,不断传入她的耳中。
一路上闫衡都在说,要带她去漠北,与她重新开始。
再与她生一个女儿,这一辈子只守着她。
他和她描述着将来的生活,一句接着一句。
再后来,在她的沉默中,他不说话了。
喘息声却越来越重!
直到天际的第一道曙光亮起,他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马儿骤停。
他从马背上跌落,闫昭见状,吓得大哭。
待下了马,直奔闫衡而去。
“爹,你怎么了?”
说罢,又红着眼望向周云若,大哭道:“娘,你快来看看爹,他吐血了。”
曙光中,她看到闫衡脸色发乌。
从她听到他不寻常的喘息声,就猜到那箭上有毒!
而他也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一双赤红的眼眸,紧紧锁定在周云若脸上,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看来,我欠你的,只能用这条命还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再次溢出黑血,染湿了胸前的衣襟。
“爹,爹~”
闫昭哭喊着,小手无助地拍打着闫衡的手臂,泪眼中满是惊恐。
“爹,你别死,昭儿不想做没爹的孩子,求求你别死,爹~”
哭声撕扯着周云若的心!
她看着闫昭小小的身躯蜷缩在闫衡身旁。
小手无助地擦拭着闫衡嘴角不断涌出的黑血。
她上前将闫昭抱进怀里,一双含泪的凤眸缓缓看向闫衡,哽咽道:“前世,你负我一生,这辈子你还我一条命,我们······就算两清了。”
闻言,闫衡的眼角落下泪滴。接着又朝她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上挑的眼尾微落,少了三分凌厉,反倒多了四分俊美风流!
她从前爱他的时候,最喜欢他这样对自己笑!
还记得初见他时,满树的合欢花开得正盛。
他坐在粗壮的树枝上,勾着脖子看她。
她抬眼:“原来这树上的木偶都是你挂上去的!”
他对她扬唇一笑,笑容是说不出的风流!
“你喜欢吗?”含着笑意的嗓音懒悠悠的。
她脸颊微红,瞪了他一眼,嘴上毫不留情:“登徒子!”
他竟直接从树枝上跃下,手里拿着一个人偶,倾身向她,眼底的温柔几乎能化成水淌出来。
“这个喜不喜欢?”
得她一句不喜欢,他也不气恼。
之后隔三岔五地过来,每次都带来不一样的人偶。
直到一年后,他消失了一个月,再次出现在那棵树上。
她生气地朝他扔了一个石头,可他竟不躲。
他从树上掉下来,半张脸都是血,却依旧不恼她,红着眼给她解释:“你别生气,我上个月随军队去雕翎山剿匪了,今日刚回来就来见你。”
大抵是那一刻,也或许是更早的时候,她动心了。
她爱他的时候,掏心掏肺。恨他的时候,也曾诅咒他不得好死。
此刻,看着他口中不断涌出的乌血,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又见他艰难地握住闫昭的手。
喘息道:“做个···孝顺的孩子,替····爹····好好照顾····你娘。”
“呜呜呜······爹!昭儿乖··昭儿听话,你别死,你答应过昭儿,等娘回来,就带我们去平洲摘莲蓬,还要给昭儿买最大的糖葫芦!”
闫衡看着他,眼中聚满泪水,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将闫昭的手放进周云若的手里。
他盯着周云若,好似要将她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心底。
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冬日里的黎明,寒风刺骨,她抱着抽泣不止的闫昭。
如她前世一般,闫衡至死也未能阖眼。
周云若缓缓伸出一只手,指尖停在闫衡的眼帘上,缓缓地为他阖上了双眼。
前世与他的爱恨情仇皆消散在这轻轻的一触之中。
待第一道阳光照在她身上时,耳边传来马蹄声,她扭头,瞧见苏御疾速向她奔来。
她眼尾瞬间染上一抹红!
马至近前,他猛地勒紧缰绳,骏马前蹄腾空,又稳稳落下,扬起一片尘土。
他翻身下马,俯身将她圈进怀里,一手抚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捧起她的脸,指腹拂过她眼角的泪花。
喉结轻滚,声音也显得哑:“我带你们回家。”
闫昭却突然从周云若的怀中挣脱,他扑到闫衡身上,双手死死抱着他。
“爹··爹,你睁开眼,带昭儿回家,昭儿要跟你回家······”
那绝望的呼喊,让周云若心疼得无法言语。
前世,闫衡重病时,闫昭亲力亲为地照顾他,人说,病床百日无孝子。
可闫昭就照顾了他百日。却独独对自己不孝。
直至重来一世,她也怨极了他。
可如今看着这样的闫昭,她心痛的瞬间,又突然觉得委屈万分。眼泪从脸颊淌下来。
她将脸埋进苏御的怀里。任由泪水无声无息地流。
片刻后,又一队人马赶来,他们下马俯身朝苏御行礼。
苏御低头看着周云若,下一刻,目光又转向闫昭。
他起身走到闫昭身旁,目光从闫衡的脸上一扫而过。
随后在闫昭的耳边低语几句,闫昭听后,竟是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至于说了什么周云若不知道,直到十年后,闫昭大婚那日,她才从闫昭的嘴里得知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