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不祥之兆 成败十日
江南道，辰州，酉山。
八角楼里静得可以听见夜风轻拂和手杖摩挲的声音。
慧济缓缓开口道：“老衲两月前曾往禁地，与易临蓝坐而论道。老衲虽未亲眼见到铠魄，但易临蓝心境平和，绝无杀念。”
“这么说来，世间便有两个铠魄？”裘洛戎冷冷道。
玉璇真人捋着白须，道：“方才方丈说过，「星舰」上的克星来客不止一人，世间的易临蓝也不止一人，出现第二个铠魄也就不足为奇。”
“六位前辈可有克制铠魄的办法？”
慧济略摇了摇头。
裘洛戎手扶棺材，垂下了头。
卓不浪见众人再度沉默，笑道：“六位前辈可知，铠魄袭击忠义堂、刺杀莫庄主的目的何在？”
玉璇真人道：“这就需要卓巡判尽快查清原委。”
卓不浪露出几分懵笑，沉吟道：“如果说袭击忠义堂也是为行刺莫庄主？那么，凶手行刺莫庄主所为何事？会不会与之前的四起命案有关？”
一连三问，像是喃喃自语，其实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听得字字纠心。
玉璇真人缓缓道：“卓巡判认为，铠魄和之前的四起命案有关？”
“或许有，或许没有。晚辈在忠义堂已说过，暗中谋划四起命案的人还在酉山，晚辈还会查下去，这也是晚辈身为巡判的职掌所在。”
玉璇真人捋了捋白须，道：“卓巡判短短数日就将觉相四人的命案查出了头绪，确实令人刮目相看。不过，四起命案牵涉的是一桩陈年旧事，与铠魄无关，卓巡判还是应专注莫庄主和铠魄的案子。”
“晚辈谨遵真人之命。”卓不浪正说着，突然一脸懵懂：“哦，说到莫庄主的命案，不知真人刚才所说的陈年旧事是否牵涉莫庄主？”
玉璇真人没想到卓不浪竟会话锋突转，一时间略显迟疑。卓不浪却已得到了自己的答案，叉手道：“哦，晚辈失礼，忘了不该再提四起命案和陈年旧事。”
玉璇真人知道自己着了后辈的道，却也毫不动怒，只是瞪了他一眼。
慧济道：“二位若是没有其他问题，吾等要为莫庄主超度，二位请回吧。”
天刚亮，武事堂发下讣告，抚剑山庄莫独逸庄主身故，武盟以最高葬仪为其送葬。噩耗很快传到抚剑山庄和望酉坊，抚剑山庄门下“一庄二谷三宫四帮”之主从各地匆匆赶往望酉坊，望酉坊七日内禁歌舞戏赌。
整整一天，武事堂一直有诵经声传出，裘洛戎换上素白衣袍，服粗麻斩衰，为师守孝。酉山之上九丘肃穆，不祥之兆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
刚过酉时，卓不浪与慧济、单辰子、岳无涯、裘洛戎便下山前往辰州府，依约拜见辰州刺史张矩。玉璇真人和李道伦留在八卦峰主理莫独逸的葬仪招魂。
五人走进内堂，见江渔和一女子已在堂中等候。众人施礼后，江渔为五人引荐了苗若玫。正说着，张矩也大步走了进来，一番礼数之后，众人在堂中坐下。
张矩道：“莫先生不幸罹难，实在令人痛心，诸位请节哀。”
慧济单掌施礼道：“阿弥陀佛，听闻张使君昨夜为莫庄主遇害之事操劳一宿，贫僧替武盟同道在此谢过。”
“方丈客气了。莫先生在我辰州遇害，本官自当尽快查清案情，严惩凶犯，为死者讨回公道。今晚请各位前来，就是想问问莫先生的事，还望各位知无不言。”
“吾等自当知无不言。”慧济道。
张矩知道，慧济身为武事堂六尊之首，虽不是武盟盟主，却更胜盟主，所以他的话便是武盟的态度。而武盟盟主则是每四年从少林、武当、蜀山、陇山、华山、抚剑山庄之外的帮会中选出一人，在武事堂七席中占有一席，但分量自然不及六尊。
“诸位可知道，莫先生连夜出城是要去哪儿？凶犯为何要杀莫先生？”
“回使君，莫庄主连夜赶往东都洛阳，向朝廷奏明铠魄之事。”
“当今二圣可知铠魄？”
慧济略垂下头，道：“二圣恐怕不知。”
“方丈，武盟从未将此事上奏朝廷？”
“铠魄现身武盟伊始，武盟便已上奏朝廷，先皇也曾宣贫僧觐见详询。只是……圣上即位之后，武盟两次请奏，皆被赵国公拦下。赵国公说他已向圣上禀明，命我等无需再上奏。”
“但方丈并不相信赵国公的说辞？”
慧济点了点头：“据贫僧所知，当今二圣并不知晓铠魄存世。”
“那么，这次又是何人想要阻止武盟上奏？甚至不惜杀害莫先生。”
“贫僧认为，应该是觊觎铠魄之力的反贼所为。”
“可方丈所说的反贼，不正是用铠魄刺杀了莫先生？”
“此事很可疑，我等尚未查明。贫僧怀疑，世上不止一个铠魄。”
“铠魄之力可谓惊天动地，绝非人力所能敌。方丈可有办法制住反贼的铠魄？”
“武事堂五人拼死一战，或可制住。”
“拼死一战？方丈认为有几成把握？”
慧济头垂得更低：“不足五成！”
“不足五成？若是武事堂全部战死，武盟岂不是群龙无首，方丈可有想过后果？”
“我等既已决心赴死，自当选定继任掌门，安顿门中诸事，不至令武盟生乱。”
“看来方丈决心已定，可若是武事堂战死也未能制住铠魄，又当如何？”
“说来惭愧，若真如此，贫僧也不知该当如何？”
“方丈，既然武盟也有铠魄，为何不以铠魄制铠魄？”
“张使君，实不相瞒，持铠魄之人并非武盟中人，只是自愿留在酉山修行。贫僧担心，若将此事告知他，后果难以预料。”
“方丈是担心，反贼就是想用铠魄，诱出武盟的铠魄？若两个铠魄都有反意，情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张使君明鉴。”
“天下是否还有人，可以凭一己之力抗衡铠魄？”
慧济不明白张矩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正思忖，却听裘洛戎道：“回使君，若天下真有此人，必定就是「潜龙尊者」杨证天。”
“嗯，本官也听过此人。可有办法寻到此人，请他出战？”
裘洛戎又道：“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武盟并不知道其行踪。若非他自己现身，恐怕一时间很难寻到他。”
张矩略思忖，道：“方丈，武盟持铠魄之人姓甚名谁？本官想要见见他。”
慧济抬起头，脸上神色终于有了微变：“张使君，持铠魄之人名叫易临蓝。此人心智不同常人，铠魄又威力极大，面见此人太过危险，望张使君三思。”
张矩身子前倾，道：“方丈，难道你认为我们坐在这里就不危险吗？铠魄公然在官道截杀武盟六尊，如今官道尚未修复，百姓出行受阻，你认为此事可以瞒过朝廷？”
“铠魄之力危及社稷、危及大唐，二圣竟不知铠魄存世，若是天威震怒，你认为武盟还能安然无恙？”
“吐蕃觊觎我大唐久矣，若是得铠魄相助，再挑起战事，边关将士浴血，百姓黎庶涂炭，你认为这些还不危险吗？你认为这些尔等担得起吗？”
慧济起身跪拜：“贫僧不敢。”堂中众人皆跟着跪拜。
“起来吧。”张矩语气略缓和。他知道慧济还有很多事瞒着他，所以故意怒喝几句以示威慑。眼下情势危急，各人心里难免会有私心杂念，恩威并施令众人暂且摒弃杂念，方能同心戮力对付吐蕃细作。
“本官已上疏朝廷，相信再有十日便会有圣旨到辰州。所以，我们只有十日的时间查出吐蕃细作，否则州县与武盟都将难辞其咎。”
“本官查察米有余和莫先生的命案，至今未上过酉山，也无意上山叨扰诸位，但若牵涉吐蕃细作，本官绝不放过。”
“至于铠魄，武事堂拼死一战不可取，以铠魄制铠魄方为上策。方丈若是能说服易临蓝，本官也可不见他。如若不能，本官就亲自前往酉山。”
“自今日起，辰州府邀裘先生和卓先生查察吐蕃细作案。这位苗娘子也是武人，非官府中人，就由苗娘子进出酉山代州府通传武盟。”
“还有一事，本官在莫先生的命案现场发现了不明踪迹，有人很可能曾与铠魄交过手，并且全身而退，武盟可以派人查探。”
“铠魄现身的意图还未查明，方丈的担心不无道理，诸位务要小心行事，成败就在这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