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将意识沉入枯木之中去感受“灵”的沈红温很快就面色苍白地睁开了眼睛，枯木的“灵”像是扭曲复杂的深渊，沈红温想要触及到深渊的尽头去看一眼“灵”真正想要表达的画面，需要通过无数次的意识毁灭来探寻正确的道路。
对于别人来说这将是一个无比漫长而且痛苦的过程，每一次的意识毁灭都会生成恐惧，恐惧会将旁人压垮，对于沈红温来说，只会让他的笑容愈发病态并且弥漫冷酷的神性，他的面色苍白如纸，显得他的嘴唇鲜红胜血，任由汗水将他完全打湿，被汗水朦胧的眼眸散发着精彩的光芒。
当他再度闭上眼，他已经不是那个被撕碎成无数块在漩涡风暴中迷失的他了，无限高大的身影端坐在虚无之中，所有的黑暗化作螺旋洪流融入他的法相，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举着一块映照着雷火风暴的碎片。
他看到了碎片边缘出现的强烈吸扯，隐约还能够听见有人口出狂言。
有些熟悉，但是通过枯木的灵有所见有所闻已是极限，这一棵枯木无法承载沈红温想要洞悉的真相。
收回目光，沈红温贪婪地呼吸着黑夜的力量，他的眉心有细微的刺痛，这是精神与意识被搅碎后野蛮生长带来的后遗症，他揉着眉心喃喃低语：“挺有意思的，我似乎还感受到了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第五种力量。”
等到眉心的刺痛平息，沈红温站起身来朝着近日楼台的方向飘去，八块区域都有着它们所隐藏的秘密，沈红温要趁着黑夜去好好看看被埋藏在焦土中的迷。
他所触及到的第五种力量很隐晦，与焦土世界本身所拥有的那四种本源力量格格不入，他不知道是否会存在第六种，第七种，光是第五种，就是让他在来到近日楼台后还要头疼的原因。
近日楼台的尽头是破败的建筑，中央的一座高塔像是从建筑废墟中生长出的花，与这个世界都显得格格不入，就像，就像是一个精心准备的陷阱。
沈红温笑了笑，压下了自己可笑的想法，朝着高塔走去，他觉得直接飞到高塔的顶端有些不礼貌了，若真的是精心准备的陷阱，不从底下的门进入，将无法窥见全貌，在这荒芜的焦土世界，错过了好戏着实可惜。
一脚踹开石门，映入沈红温眼帘的是深邃的黑夜，黑夜之中漂浮着破碎的星辰残骸，给人遥不可及之感，但是只要伸出手，就会发现所有的星辰都是触手可及，他在跨入高塔的瞬间就成为了顶天立地的巨人，星辰不过是他面前的尘埃。
伸手轻触面前的星辰，拳头大小的星辰会瞬间破碎，对于碾碎漫天的星辰沈红温没有什么兴趣，他只是用手推开挡在面前的星辰，踏上了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被柔和光芒所笼罩的阶梯。
“如果我没有看错，阶梯应该螺旋向上才对吧，你这一条直线是想通往什么地方呢？”
沈红温不满地嘟囔着，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随着他一直向上，阻挡在他面前的星辰就越多，他不得不双手并用，为自己清出一条能够向上的路。
“这鬼地方多久没有打扫了......”
也许是因为沈红温不客气的抱怨，脚下的阶梯应声断裂，沈红温一脚踏空，径直坠落。
像是坠入了泡满星辰的汤，那一条阶梯是搅拌的筷子，沈红温又觉天旋地转，他原本顶天立地的身躯迅速缩小，强烈的坠落感与窒息感同时涌来，他又成为了星辰缝隙间渺小的尘埃，随着星辰被搅动，诡异的挤压感让他的身躯变成各种抽象的模样。
哪怕被星辰狠狠压扁，坠落感始终一往情深，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被吸扯成了什么模样，又经过了多久的还原，终于掉出了星辰的海洋，看着穹顶微弱的光辉洒满自己的脸庞，四脚朝天的沈红温想要抓住什么，光辉的碎屑只会灼伤他的肌肤，让他的脸与四肢开始缓缓燃烧，然后他所看到的就是从自己身上所脱落的灰烬。
他想要抓住自己的灰烬，但他终于坠落到了高塔的顶端，脊骨传来的碎裂声伴随着剧烈的痛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清醒，然后灰烬落在了他的脸上，令他的视线模糊不清。
所有的星辰都消失不见，只留下微弱的光芒在无尽的黑暗中照耀出承载沈红温残破躯体的平台。
沈红温的视线很模糊，依稀可以看见黑暗中有一道幽蓝色的裂缝，无数苍白的光点环绕着一轮暗淡的月，所有苍白间缝隙的黑是将它牢牢束缚的锁链，也许这就是焦土世界只有黑日没有暗月的原因吧。
沈红温伸出了手，如同他能够触碰遥不可及的星辰一般，他的手指能够摩挲清凉光滑的暗月，一如他觉得黑日的力量是属于他的一部分，暗月亦是如此。
但显然有某种存在不认同沈红温的直觉，将这视为一厢情愿，所以当沈红温摩挲着暗月露出温柔的笑容，一条与暗月同样冰冷的蛇环绕着沈红温的右手对着他被灰烬遮挡的脸张开了血盆大口！
“闭嘴......”
沈红温轻声喃喃，他好累，从星辰之中坠落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可是......
可是......
“我凭什么会这么累？”
沈红温盯着那条白蛇红豆大小的眼睛，忽然坐立起来，对着它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闭嘴！”
强烈的冲击令白蛇的身躯土崩瓦解，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一条巨大的仿若蛟龙一般的白蛇。
浑身的鳞片犹如精雕细琢的白玉，一双红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眼睛映照着站起身来伤势已经恢复的沈红温，它的獠牙缭绕着淡紫色的雾气，沈红温不愿触及，一脚踏住它的下颚，双手撑着它的上颚，挡下了噬咬偷袭。
“什么东西？难道是打了小的，来了大的？”
沈红温冷哼一声：“拙劣的障眼法，也想让我中招吗，实在可笑？”
虽然脸上挂着傲然之色，但沈红温的眼眸深处却存在着几分忌惮，若非之前观看枯木之灵的景象捶打了自身意志与精神，他可无法轻易承受近日楼台的诡异。
白蛇无法噬咬沈红温，眼眸里闪过几分焦急，就想用尾巴来抽打这个抵住它嘴的入侵者，感受到白蛇的意图，沈红温当即露出嫌弃之色，将白蛇巨大的身躯抱摔出去，这一次他没有妄用碎骨术，在没有完成桎梏五解前，贸然使用这种极具杀伤的招式是伤人伤己。
“你的嘴巴太臭了。”
看着摔进黑暗里的白蛇浑身精致鳞片破碎，炸出一团团血雾，沈红温惊疑道：“我都没怎么用力，你的身体怎么那么不堪一击？”
白蛇没有回应沈红温，而是从身上破碎的伤口里探出了一只只密布鳞片的爪子，白蛇将身体压得很低，不断对沈红温吐着信子，显然之前的攻击令它对沈红温充满了忌惮，但是忌惮不足以打消它的杀性，它已经将进攻的欲望写在了爪牙上。
沈红温没有从白蛇的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恐惧，相比于之前的攻击没有将它打疼，沈红温更倾向于它本身就无法承载恐惧。
或许只有生灵才会感受到恐惧，恐惧作用于神魂之上，会令神魂成为恐惧的玩物，没有神魂......
沈红温漆黑的眼眸开始向外生长漆黑的触手，又像是燃烧的火焰，苍白的脸庞带着邪魅的笑容，缓缓漂浮而起，在阴暗的月光下显得异常妖冶，他朝着白蛇勾勾手指，白蛇无动于衷，吐出的信子缓缓收缩，身上七八只鳄鱼爪足慢慢后退，只是它未曾解除攻击姿态，沈红温绝对不会放松心弦。
死寂力量在沈红温的左手手心汇聚，右手伸向左手，就在沈红温从左手手心抽出一把漆黑的剑柄时，白蛇巨大的尾巴敲打地面，庞大的躯体弹射而出，缭绕紫色雾气的獠牙瞬间脱落，紫色雾气化作两位武士，手持獠牙朝着沈红温十字斩杀。
它抓了一个沈红温施法的破绽，然而沈红温身后的黑暗里忽然伸出一漆黑的手掌，一把将白蛇巨大的脑袋推开，黑暗的余波触及紫雾武士，与手中的獠牙一同烟消云散。
然后沈红温抽出了左手手心的黑暗大剑朝着倾覆的白蛇头颅斩去。
勉强站定身形的白蛇蛇信如同利箭射出，沈红温早有预料，只是微微侧身就轻易躲闪，但是蛇信会转弯，沈红温视而不见，右手的剑刺入白蛇的脑袋，左手生长出的黑暗长剑立于身后抵御了蛇信的偷袭。
一击即中，沈红温拔出右手剑，带出漆黑的余烬，死寂力量在白蛇的脑袋腐蚀出巨大的漏洞，沈红温相信死寂力量的杀伤性，但双剑交叠斩出漆黑十字将白蛇彻底粉碎，再喷吐出漆黑的风令白蛇完全瓦解，才能令他感到心安。
“这是什么东西......”
沈红温皱了皱眉，站在月光下抬头望向那轮暗月，触手可及的遥远变成了彻底的遥不可及，只有一缕微弱的月光证明它确实存在，沈红温隐约能够看到暗月表面被摩擦的痕迹，像是......像是大蛇的蛇鳞！
无声的嘶吼在沈红温心中响起，暗月在摇晃，虚空在颤抖，所有的星辰开始破碎，流淌出粘稠的白浆，沿着漆黑的锁链汇聚，形成一条将暗月死死缠绕的苍白大蛇。
暗月成了它的眼睛，灰白的竖瞳中心是一缕殷红，朝外扩散的是无数难以形容的复杂道痕，像是一张网，一张将沈红温手脚分开死死束缚的大网。
然后苍白大蛇探出了脑袋，一颗......两颗......直到九颗，没有如同红宝石的眼眸，只有张开的血盆大口，在幽蓝色的虚空裂缝里盘绕在暗月之上，朝着渺小的沈红温吐着蛇信。
沈红温不会感到恐惧，他只会与那颗眼睛对视，与眼睛中那个露出阴冷笑容的自己对视，看着他的眉心缓缓浮现代表着恐惧王座的灰色道痕，看着他的胸口浮现代表死寂力量的破碎山河。
每当他的力量增长一分，沈红温的身体就会虚无一丝，他像是浸泡在透明的水中，消散的每一缕血肉之躯都会弥漫升腾，融入水中的明月倒影。
那个沈红温开始露出享受的神情，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张开双手拥抱着更高的虚空，那一直被他所渴望的力量，让所有拥有王座的君王都艳羡的力量，竟是这般唾手可得吗？
月光下的沈红温形销骨立，只剩下那一具不会弯曲的骨架上闪烁着微弱的光彩，但是当烙印在骨架上的道痕也被彻底剥夺，他最终还是化作了尘埃。
于是暗月里的那个他想要轻哼一曲，这是胜利者的殊荣，不是吗？
看着沈红温化作缥缈的云雾，感受着虚幻的身体渐渐凝实，他学会了沈红温邪魅的笑容，只是......
我好像不会唱歌。
那又如何，恐惧王座的主人会......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妈妈的妈妈叫奶奶......”
脱口而出的美妙歌谣令人陶醉，作为在暗月中生长的意志，通过掠夺成为的全新的人，自然而然沉溺于自我美妙的歌声里，他跳着轻盈的舞步，感受着暗月的清冷，忽感一阵发自内心的空虚，也许需要一个舞伴来分享我的快乐......
于是就有了一个与他共舞的阴影，那是他的影子，完全由恐惧力量与死寂力量交织的影子，他的舞步很生疏，总是会踩到影子的脚，他的心中会生出歉意，歉意化作深深的自责，他不敢看影子那一双充满包容与鼓励的眼睛，他开始犹豫。
“要不你骂骂我吧。”
影子摇头。
“你打我也行。”
影子露出温和的笑容，雪白的牙齿微微开阖，露出四颗锋利的獠牙，他微微一愣，然后就觉一阵天旋地转，噬咬他脖颈的獠牙在吸收着他的力量，他想要反抗，但是心中强烈的歉意让他认为这是对于影子的补偿。
“不，这是你企图掠夺我力量的代价。”
沈红温摸着嘴角的血迹，看着瘫软到底化作黑暗的那个自己，他对眼神闪烁，渐渐浮现难以置信，然后脸庞化作虚无白面的他说道：“我的根源就是血脉精华与恐惧力量，你将我掠夺，无异于自寻死路，想要取代我，就会成为我，我，永远是我，无可撼动。”
一脚碾碎对方的脸，神情冰冷的沈红温嘴角微微翘起发出警告：“我很不喜欢你模仿我的眼神，所以死吧......”
看了一眼自己脚上沾染的粘稠白浆，沈红温皱了皱眉，他抬头看着将暗月缠绕的九头大蛇，九张血盆大口发出无声的痛苦嘶吼，巨大的身体扭动冲撞，令脚下的暗月地动山摇，没有对他发动攻击，失去了灵的支撑，结局自然是崩解。
下起了苍白的雨，雨水很快没过了沈红温的脚踝，让他能够通过倒影看到一幅大手摘走明月的景象，所以。
“焦土世界的月在哪里......”
“那一轮一直存在于我感受之中，属于我身体一部分的月究竟在哪里......”
沈红温知道他与他们一样都不完整，不止是力量的缺失，更是因为所在的世界不完整，他需要将焦土世界复原，需要找到那一轮月，焦土世界不能只有黑日，同样需要暗月，只有黑日所提供的死寂力量是不完整的。
他已经抹杀了高塔的灵，或许用取代高塔的灵更为合适，他知道答案，所以哪怕雨水开始漫过他的腰他都不在意，闭上眼睛以意识去感受高塔的灵所知道的答案。
唯有一只大手摘走明月的景象。
这是高塔的灵给出的答案。
无论沈红温感受多少次，即使雨水快要淹没他的眼睛，他依旧只能看到那只手，那只熟悉的手......
“为何会是如此......”
沈红温喃喃低语，嘴里不断吐出气泡，直到他被雨水彻底淹没，开始漂浮在苍白的雨水中，才有一只漆黑的手出现，将他的胸膛撕裂。
一如接纳黑日力量时从胸膛内探出一只手，这只沈红温意志所化的手刺入了他的胸膛，在他的心中找到了一轮暗月。
没有将这轮暗月送与黑日作伴，而是镶嵌在了胸口的裂缝上，彻底将浮现胸口的图腾补全。
沈红温缓缓浮出水面，重新睁开眼睛，站在高台之上，面对近在咫尺的黑日，他对黑日呢喃：“你一直都在这里，不是吗，明月从未被摘取，只是被黑暗握在了手心，黑暗无法笼罩太阳，因此白天那轮黑日会有金色边缘。”
黑日沉默，随后如梦初醒，黑暗震颤松动，化作一只漆黑的手，放开一轮皎洁的明月，而后黑暗在明月的照耀下消融瓦解成为几缕最纯粹的死寂融入沈红温的眉心。
沈红温一阵踉跄，即便早已熟悉了死寂的力量，完整的死寂力量还是让他难以承受，一屁股重重坐倒在地，沈红温一手揉着屁股，一手揉着眉心。
完整的死寂不止能够掠夺生机，更能拿月蔽日。
他问明月：“你知道我要如何寻找第三种和第四种力量吗？”
明月同样沉默，这种力量对它来说同样禁忌，哪怕它是焦土世界永恒不灭的月，也无法抗衡世界最本源的力量，能够追寻焦土世界本源力量的，只有沈红温。
“那么你告诉我，恐惧王座与焦土世界到底是什么关系？”沈红温问出了自己最大的疑惑，他觉得明月或许不好诉说，他将问题略作修改：“恐惧王座是焦土世界的一部分吗，是的话你就眨眨眼。”
沈红温对着明月使劲眨眼，然后高塔开始摇晃崩塌，明月渐渐露出了金色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