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下葬那日,霍不迟仿佛没有任何情绪,看不出悲伤难过,他就只一步一步前头走着,直到将棺椁送入皇陵。
回到长秋宫,他仍是回不过神来,消息是他让人告诉太后的,他恶劣的想知道,母亲知道弟弟死了,会是什么反应,他以为,她会闹,甚至会联合众臣起兵谋反,却没想到,她竟然一病不起。
他越是这样一言不发,常在思就越是担心,她几次想要开口,都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而沉默着。
最终,还是霍不迟先开了口。
“你说,若是……死的人是我,她该是高兴的吧。”
他们兄弟间必然是要死一个的,死的是霍詹,太后便再无希望,一心求死了。
霍不迟想不明白,同样身为人子,同样是亲生,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他的母亲为何不能爱他,哪怕只有一点点。
“阿迟,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不管从前是谁,未来只有我们!”
霍不迟如此聪明的人,任何劝说的话都是无用的,他要的不是安慰,他要的是他从未有过的,坚定的选择。
“嗯,日后我只有你了,姐姐……我会待你更好的,你不要离开阿迟,你抱抱阿迟吧……”
他允许自己脆弱一会,因为他也曾是一个渴望得到母亲疼爱的儿子,可是他不能脆弱太久了,比起这些,他还有更重要的人和事要做。
看着外面在撤东西的人,他跟常在思说。
“你吩咐一下,这些东西都别扔了,宫中马上就又要有丧事了,回头置办还得花钱,姐姐整日说我败家,这回咱们省个事,一次都给办了!”
常在思戳了一下他的脑袋。
“你再胡说,信不信我缝上你的嘴!”
霍不迟还真不是胡说的。
三日后——
后宫里又挂起来几个白灯笼,只是比起太后那会,基本也算是没什么阵仗了。
屋子里——
左钰和沈梦溪身着普通宫女的衣服,端着酒杯,付茹茹见状赶紧放下手里的鸡腿,也端起酒杯。
常在思笑着给她递了个帕子过去。
“既已决定了,那日后山高水远,再无见面的可能了,你们可要好好照顾自己,要保重啊!”
沈梦溪红着眼眶,不舍得握着常在思的手。
“皇后娘娘,臣妾其实舍不得走的,也舍不得您,您是这天下最好的皇后!若是有下辈子……”
“下辈子,朕跟你不会再见了!没有这种可能!”霍不迟打断了她的话,“你若是真的舍不得,朕这就将那说你二人因太后离世,悲痛万分,随太后去了的圣旨收回了啊!”
沈梦溪立刻就不哭了。
“那倒也不必了,陛下……您也好好保重吧,说真的,您虽然是个暴君吧,但是这么多年,跟臣妾们也算是相安无事,总说一条白绫勒死我们,也没真的勒死……所以,我和左钰想着,临走了,臣妾们送您个物件。”
霍不迟吓得赶紧站起来,生怕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惹了常在思生气。
沈梦溪起身,从一旁拿出来一个厚厚的大垫子,双手呈给魏东。
“陛下,这是我和左钰亲手做的,日后皇后娘娘若是揍您了,您就拿这个垫着,坐起来没有那么痛!”
“我谢谢你!”
霍不迟没好气的朝着她翻个白眼儿。
左钰递了一个盒子给她,沈梦溪这才开始说她今天最主要想说的话。
“皇后娘娘,臣妾们知道,我们两个就算是全部的钱财都不如陛下送您的一个物件,但是我们还是想送您点什么。”
她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南红摆件,雕刻成了牡丹的样子,那花朵的根部,隐约间还能看到水波纹。
常在思拿起来一瞧,这南红里头竟然是沁水的,这东西少见又珍贵,在这个她们还不确定未来的时候,能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自己,足见这的情谊可贵。
“我很喜欢,我会摆放到长秋宫的。”
霍不迟不服气的质问。
“皇后的就是花了大价钱的,朕就一个垫子?你们先拿垫子出来,是怕朕生气对吧,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算计朕呢?魏东!你去给我拿两条白绫过来!”
付茹茹放下酒杯,嘿嘿一笑。
“这次是两条喽。”
“再加一条!”霍不迟没好气的接了句。
所有人里,最舍不得她们的,当属付茹茹,她得知这个消息后,眼睛都哭红了,今日却没说什么,就只是一个劲儿的把自己攒下来的银票往沈梦溪怀里塞。
常在思让碧荷给她们准备了足够的盘缠,都放到了她们的马车上,左钰会些拳脚功夫,人也聪明,在外面找个地方,置办个宅子,请些护院回来,总归二人不会叫人欺负了就是。
“行了,宫门落锁之前你们得出去,让魏东送你们离开,不必告诉我们去哪里,你们过的好就行。”
付茹茹一听这话,立刻跟着也起来了,三人抱在一起,低声啜泣。
常在思跟霍不迟也就先出去了。
他们不能送,就只能看着魏东,把她们两个带走了。
霍不迟回头瞧了瞧那白色的灯笼,有些感慨的问常在思。
“姐姐,你说刚才她们是不是在吃自己的丧席啊,这倒是有趣的很。”
宫里忽然少了两个人,常在思心里也觉得冷清,哪里还有心情管霍不迟说的这些废话。
瞧着她似乎不高兴,霍不迟又小心翼翼的追问。
“那还有一个呢,姐姐打算如何?要不……我送一条白绫……”
常在思脚下一顿,抬手就拽住了霍不迟的耳朵。
“整日白绫白绫的!霍不迟,你就只会拿这个东西威胁旁人了是吧,真是记吃不记打,上回付茹茹吓得差点没死了,你是如何保证的?你当真是皮紧了!”
“是是是,阿迟错了……近日……是有点心中毛毛的,那还不是因为姐姐总出事,阿迟心中实在不安,再加之……你也好久都没有……”
他双手揽着常在思的腰,抵在她颈窝撒娇,“好久没有责备我了,我有点怕,怕我自己犯了错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