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有五宫十殿、十二城门、东西九市、八街九陌、一百六十余闾里,陆真她们自雍门入长安,迎面而见便是东西市。
市集人群往来幢幢,物资品类丰盛无比,入城门后众人随着向导往落脚的会馆去,云巧自豪地介绍着沿途的地方。
“这边是西市,官办工坊都在这边,如铸币、冶炼、陶瓷等;还有一些私人手工作坊,如布行、染坊等,但规模不大而且生意多是定做。看!前面就是东市,和咱们的集市有些相似,主要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牲畜、烛火;沿街是商铺,那边就是摘星楼,一道羹汤一两金呢!”
郑前一听看向后头的胡厨子,对方听得入神,疑惑地问道:“什么料的羹汤收这么贵啊!”
一旁的向导笑着说道:“俗话说东市贵、西市富,这摘星楼与云来阁是东市做酒楼最出名的了,方才姑娘说的羹汤应当是摘星楼的名点:蟹黄羹。取澄湖肥大的蟹取黄,辅以冬笋最嫩的尖儿、新采的香菇与油菜心,再加入火腿丝吊鲜味,那味道一出就能抓住人的魂......”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许光笑道:“这只是餐饮,长安的消费比陇右高了好几倍,这里租一个三进的院子都要上百两,可别说还要住得舒服的地方。”
一百两在陇右都能买下三进的院子了,众人听完不由自主咂舌,这要是大人在长安任职,他们这群人一个月的开销都要几百两?
几个随行的管事在心里默默算了这一笔账,租房开销、日常开销、人情往来、还有各种节礼要送......一年下来,没个万两银子过不了。
在长安任职的大小官员约摸有千人,单靠俸禄是不可能支撑得起开销的,难怪这千百来多是地主、氏族、贵族的子弟出仕,寻常人家走科举一途,能够中举人都十分难得,真正能走到进士一途的少之又少。
长安如此繁华,又有几分是寻常人能够拥有的?
陆真放下帘子,闭上眼睛想事情。陇右今年搞了一年的改革,户籍人口从原来登记在册的四万余人更正为五万八千余人,这些人有的是家里不做登记的女子,有的是大户人家买来的黑奴(不在户册上)。
按照民间习俗,过了六岁就得登记户籍,若是灾年,政府按照户籍人数来分发赈灾粮,也按照户籍人数来分配田地。
只要这件事情对百姓来说有利可图,基本不会有太大的阻力。
户改牵扯到的是田改和税改,这两个政策对小有资产的人影响最大,若是全国推行,遇到的问题想必更繁杂,以目前朝廷对各府县的控制力度,不宜过急。
陆真摩挲着手里的册子,这里面全是她来长安的路上一些所思所想,纸张被摩挲得有些粗糙,她感觉到马车渐渐慢了下来,便将册子放好,整理了一下匣子。
“大人,会馆到了。”
“嗯。”陆真理了理衣袍,撩开车帘准备下车,程一连忙放下马凳,云巧伸手扶着她下了马车,会馆门口已经有人相迎。
“恭迎陆大人,在下会馆主事刘平易,会馆里面已经备好了热水、热饭热菜,请大人入内休息。”
刘平易垂首躬身行礼,陆真走过来将他扶起:“多谢刘主事费心招待,虚礼就免了。”
刘平易听见一道清泉一般的声音,不由得心神一清,抬眼悄悄打量了一眼陆大人,她披了件玄色的披风,领子上滚了一圈棕色的皮毛,头发被盘起来,面若桃李,眼眸清澈,他忙不迭垂下眼眸,听得眼前人说道:
“听闻西宁姚知府和陇西章知府已经到了?”
“回大人,姚大人与章大人今日一早便出门到吏部衙门去了,此前九原府的梁知府还上门来询问大人是否已到,说是明日还会再来。”
陆真抬脚踏上台阶,步入会馆,云巧跟在她身边,随行的人将马车牵到侧门,从那边卸车搬进去。
雍州会馆并不大,郑前、许光等人都在这边下榻,管事们和随行的人员都跟着向导去新租的小院落脚。
刘平易领着众人穿过回廊,走到东侧跨院说道:“这里便是大人下榻的院子了,姚知府和章知府在西跨院,前院东侧空了出来方便大人公干。来人,先上热水,稍晚一会儿再上饭菜。”
郑前见大人点头认可了刘平易的安排,便笑着上前说道:“多谢刘大人费心安排,小的郑前,为大人办差,我家大人要先安顿一下,不如请刘大人带我熟悉熟悉会馆,也方便我等安排。”
“好说好说,既如此,下官就带郑兄弟转一圈。”
陆真笑着说道:“去吧,胡厨子,你也去厨房看看,长安的菜式与陇右的做法有很大差别,你去观摩观摩多学习。”
“是。”
刘平易带着人下去了,赵利守在院子门口,许光缓了口气说道:“大人,陛下的旨意说是到了以后即刻入宫觐见,那咱们?”
“先将资料准备好,明日一早你随本官入宫。按照官职,本官不属于六部,吏部自然不管,但这样超凡脱俗未必是件好事,太扎眼了。”
陆真想了想,将匣子打开,喊了赵利过来,将里面的账册塞进了赵利的衣服里。
“大人?”赵利一脸不解,陆真见他腰侧已经塞不下,只好打起许光的主意:“就剩最后一卷了,牺牲一下?”
许光咬咬牙,将账册塞进了自己的胸前。
这三本账册正是陇右今年的税册、田册与户册,陆真见东西都藏完了,舒了口气说道:“放心,你们身上的是每个月分类目的账目记录,总账与分析还是在本官身上。”
许光看她肿了一圈的身体,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大人这个法子妙,全会馆最重要的东西,都在他们仨身上了。
等热水送来以后,她洗干净手和脸,毫无心理负担地吃了两碗饭,吃完便睡下,这一路上都在马车里闷着,好不容易能够睡个整觉,陆真睡了个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