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暖卿端着点心进了琰琰姑娘的房间。
进来时，琰琰姑娘正端坐在桌前，听到脚步声，她的眉心微微一拧，而后缓缓起身，竟是对着萧暖卿的方向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萧暖卿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琰琰姑娘知道是我？”
琰琰姑娘缓缓点了点头，复又坐下。
萧暖卿将点心端上了桌，道，“我告诉小翠我要为琰琰姑娘医治，不便打扰，叫她们半个时辰之内都不许靠近。”
闻言，琰琰姑娘微微歪了歪脑袋，转向了萧暖卿这边，而后缓缓伸出了手。
可萧暖卿并未搭脉，只道，“琰琰姑娘应该知道，你的双目跟舌头都是不可能再长出来的，就算林烨收集了许多奇异的医书，可那些医书上的东西如同天方夜谭，我就算是全都背出来了，也无法让琰琰姑娘身体的残缺恢复如常。”
琰琰姑娘缓缓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点儿都没有犹豫。
可见她一开始就知道萧暖卿是治不好她的。
萧暖卿这才缓缓搭上了琰琰姑娘的脉，而后观察着琰琰姑娘的脸色，这才缓缓开口，“其实，琰琰姑娘你还能说话，对吗？”
挺大这话，琰琰姑娘下意识地就要收回自己的手，却是被萧暖卿一把按住了。
她以为，这是萧暖卿搭脉搭出来的。
脸上平和的神情也被愤怒所替代，她眉心紧拧，尝试着用力抽了抽自己的手，发现完全抽不出来之后才咬了咬唇，开口，“你想怎么样？”
声音有些沙哑，也的确是很模糊。
好在琰琰姑娘说的慢，倒也能听出来她说的是什么。
那一下子，萧暖卿只觉得自己的心口都松了不少。
她松开了琰琰姑娘的手，这才开口，“琰琰姑娘放心，我已经让外头的宫女都退开去了，若是有人靠近，我也会及时发现，没有会知道我们说了什么。”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模糊的声音继续问道。
语气透着不友好。
萧暖卿忙道，“姑娘放心，我不是林烨的人，今日的事也不会跟林烨提起，只是昨日听到我师妹说这韵和宫里闹了鬼，又听小翠说宫女们好几次都听到了模糊的说话声，所以才猜测姑娘你还是可以说话的。”
显然，她猜对了。
琰琰姑娘没有说话，但神情不再愤怒，只是眉心依旧微微拧着。
就听萧暖卿道，“姑娘可否张开嘴让我看一眼？”
她知道自己这个请求有些唐突，但，她真的很想看看。
琰琰姑娘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张开了嘴。
萧暖卿看了一眼便明白了。
“姑娘的舌头被割下了一截，但并未全部割下，所以还是能够发出一些模糊的声音。”萧暖卿缓缓开口。
人之所以能清楚流利的说话，就是因为舌头，所以只要舌头还保留着一点功能，就还能说话。
只是过于模糊，轻易听不清楚罢了。
她想到那日在藏书阁中，林烨说只要让琰琰姑娘再开口唤他一声也是好的，心中不免有些心动。
却听琰琰姑娘道，“我知道你会来这儿都是因为被我牵连，我可以帮你离开，但我还能说话的事，希望你能保密。否则，我唯有将仅剩的舌头尽数割去。”
萧暖卿有些不理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姑娘为何要如此自残？”
“我的父母，都已经死在他手里。”琰琰姑娘声音缓缓，说出的话却是让萧暖卿务必震惊。
怎么会这样？
林烨如此喜欢琰琰姑娘，又怎会杀害了她的父母呢？
“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就如同她之前误会德贵妃是因陆千昱的告密而死的一样？
可，琰琰姑娘却是一笑，两行清泪竟是从那块蒙着眼睛的布下缓缓滴落，“我与他，算是远房表亲，只是当年被寄养在他外祖母的膝下，与他也算是青梅竹马。可后来……”
后来的事，萧暖卿也有所耳闻。
她心中忐忑，忍不住问道，“后来，他独行一人前往靖国杀了他外祖一族，你的父母，也在其中？”
琰琰姑娘微微点了点头，“我理解他为母报仇，可我没本事，我没办法给我的父母报仇，我，只想离他远一些。”
但很显然，林烨不许。
看着这样的琰琰姑娘，萧暖卿的心口一阵接一阵的抽痛着。
她忍不住伸手替她拭泪，却听她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不死？”
“我阿弟还在他手里，我不能死。”
“我只能留下，日夜对着他。”
“可我真的不想见到他，每一次看到他，我都会想到我爹娘惨死的场景，所以，我自挖了双目。我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可我试过用发簪扎进耳朵里，却没有成功。后来，他逼我跟他说话，我就索性割去了舌头……”
听着琰琰姑娘的话，那无比模糊的声音入耳，声声泣血。
可，就算琰琰姑娘已经表露出了这样大的决心，不愿跟林烨在一起，可林烨却还是执意将她留在身边。
为什么呢？
萧暖卿想不明白。
林烨应该知道琰琰姑娘对他的恨的。
可为什么这样，还是要将琰琰姑娘留下，折磨她，也折磨自己呢？
像是将心中积压了许多年的委屈都说出来了一般，琰琰姑娘哭了好一会儿方才停下。
萧暖卿看着琰琰姑娘的眼泪，忍不住伸手摘下了她的蒙眼巾。
因着没有了眼球，琰琰姑娘的眼眶都凹陷了进去，眼皮紧闭着，但眼泪却还是在不断流下。
琰琰姑娘一笑，“很奇怪对不对？明明没有了眼睛，却还能流眼泪。我也觉得奇怪，可大约是上天眷顾吧，至少我还能为我的爹娘流一流眼泪。”
萧暖卿的心仿若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挤压了一般。
她没说话，起身行至衣柜前，从衣柜里寻出了别的蒙眼巾，给琰琰姑娘擦干了泪水，这才替她戴上。
她道，“我会想法子找到你阿弟的。”
闻言，琰琰姑娘一把抓住了萧暖卿的手腕，有些激动，“真的？”
“嗯，我会让你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