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
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赢世民的眉头逐渐舒展下来。
群臣面对如此能发生的物件,全都稀奇起来。
谢怼怼更是走近,上下打量,还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了一下。
此等神器,如果要是把一些讲经的过程留给后人,必然是无价瑰宝。
就在谢怼怼思绪万千之时,留声机里面的声音突然话锋一转乍现锋芒。
“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
“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烟斜雾横,焚椒兰也。”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见者,三十六年。”
能站在朝堂上的,无不是博学多才之辈,文化素养很高。
经过严苛的选拔,才在千千万万人之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都听出来指桑骂槐的味道。
这些话看似描写先秦阿房宫的波澜壮阔,实则是讥讽先秦的皇帝,昏庸无能,为了一己私利就不顾百姓死活,
赢世民的眼里露出浓浓的烈焰,很明显赢丽质搞得这一出就是在骂他。
下意识地看向闺女,却发现赢丽质脸色刚冷,恍惚间竟然有了他年轻时候的影子。
在看向群臣,全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留声机,他们的表情无不敬佩至极:李北玄不愧是我朝第一才子,劝谏的一篇赋比讨逆檄文骂的还狠。
六部尚书、内阁三老等人听着留声机传来的声音,全都无奈地摇摇头。
那些门阀世家的门客们则是对赢世民露出嘲讽的冷笑:亲闺女都看不下去站出来骂你了,你赢世民还有何颜面赖在那张龙椅上面?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教你如何做人,我们能捧起你们赢家,也就能毁掉你们赢家,北方大地哪家当皇帝,我们门阀氏族说得算。
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的声音也变得不遮不掩起来,他们都察觉到事态已经彻底不受控制了。
李北玄和赢丽质搞得这出劝谏,更像是一场逼宫,要把朝廷连日来争论不休的话题,画上一个句号了。
留声机中继续传来李北玄振耳欲聋的吟诵声,赢丽质不知道怎么摆弄一下,声音竟然又提升了许多,响彻整个太极殿。
“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
“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秦人视之,亦不甚惜。”
“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嘶!
朝中群臣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从最初的冷嘲热讽也变成了绝对的震惊。
相互对望间,他们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问题:如此杀人不见血的锋利词汇,李北玄和赢丽质疯了,准备要逼宫了吗?
“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
“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
“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刹那间,整个太极殿内针落可闻。
几句词针对赢世民而言,可谓是杀人诛心。
赢世民脸色铁青,气得全身发抖。
近乎用吃人的目光,呵斥道,“给朕关了它!”
然而,赢丽质对此选择了无视,用身体护住留声机,让它继续播放。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执勤郎何在!”赢世民一脚踹翻龙案,“给朕砸了它!”
赢丽质置若罔闻,依旧用身体死死地护住留声机。
执勤郎冲进来,正要动手拉开赢丽质,却发现谢怼怼带着一众言官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大殿内,继续播放李北玄录制的阿房宫赋:
“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
“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第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在太极殿上回荡不息。
“砸了它!给朕砸了它!”赢世民愤怒地咆哮着。
然而,留声机中又传来最后一句话,“臣李北玄偶然路过阿房宫遗址,有感而发写下一篇拙作,还望陛下为臣斧正一二。”
听到这句话,赢世民仿佛是愤怒的雄狮,可偏偏对李北玄一点办法都没有。
“斧正?好好好,朕这就给你斧正!”赢世民厉声暴喝,“长乐公主赢丽质禁足宗正寺,武安侯李北玄立刻打入大理寺死牢,探监者就地关押,同罪论处!”
赢丽质和谢怼怼等人,至此不再护着留声机,执勤郎也押解赢丽质走向了宗正寺。
赢世民额头上青烟乱窜,咬牙切齿地看着留声机,就想抢过执勤郎的金瓜将它砸摔得稀巴烂。
就在这时,谢怼怼忽然高呼:“驰骋上下累数百言,其论盛衰之理,判于此矣。武安侯壮哉!公主殿下壮哉!”
大殿内所有人的文臣也仿佛接收到了什么信号,异口同声地附和道:“武安侯壮哉!公主殿下壮哉!”
朝会又一次不欢而散,朝臣陆续离开,赢世民依旧对着留声机发呆。
他不是第一次见这东西,他也在上面留下了一份契约,略微沉思,“常涂,把它搬去紫宸殿,顺便去宗正寺问下丽质使用方法。”
“老奴遵旨!”
………………
大理寺,李北玄不是第一次来了。
去年就在这里面蹲过很长一段时间。
旨意传达,五大善人亲自护送李北玄进京。
大理寺卿裴俊、大理寺少卿张莲舟,带着大理寺一众官员早就等待多时。
李北玄很是奇怪,笑问道,“裴叔叔、张叔叔,现在大理寺接收犯人的规格都这么高了吗?”
“贤侄,牢房已经让人给你收拾好了,还是以前那间,每顿饭四菜一汤,还是以前的待遇。”裴俊拍拍李北玄的肩膀,“好样的,这群叔伯没白疼你一会。”
张莲舟取出一件狐裘,披在了李北玄的身上,“这是辽东的上等貂皮,防寒效果一流。”
“等等!”李北玄下意识地退了几步,“二位叔叔,无功不受禄,你们整的小侄怕怕的。”
“《阿房宫赋》,劝谏之功,必万古流芳!”
裴俊说完,所有人都正了正衣襟,对着李北玄行了半师之礼。
紧跟着,无数的文士向大理寺走来,人山人海乌泱乌泱。
“侯爷之才天下皆知,劝谏之功天下皆闻。”
近乎所有文士都齐刷刷地对着李北玄躬身行了半师礼,“李公,受我等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