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被折服的学生们
张训醒来已是下午,而此时话剧社早已开始了排练。
这一觉睡得他是头昏脑涨,许是太久没有过熬夜,这一次的后遗症格外严重,张训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沿着楼梯向下走去,刚到一楼,便就有佣人见到,连忙上前说道;“少爷,太太给您在厨房温了粥,让您醒来就吃。”
张训有些难受的嘶了一声,抬头望了望大厅,见屋内一个人都没有,不由问道:“太太跟小姐呢?”
佣人答道:“太太去估衣街买布料去了,说是要帮着话剧社一块做衣裳,小姐则是在后院看彩排了。”
张训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后就让佣人把厨房温着的粥端上来,自己特去了餐厅用饭。
刚醒来张训是没什么胃口的,只是简单的就着酱菜喝了一碗,随后便就往后院的花园走去。
一到近前,张训便瞧见话剧社的那帮人正围在一处讨论剧情,一会儿说你的感情不够饱满的,一会儿又说你的动作太过生硬的,还有几人正拿着笔奋笔疾书,显然是在隽抄剧本。
总之,热闹得很。
而陆云则是担任了类似导演的职务,带着社员们计划着走位。
整个场内无所事事的只有张志瑛,因着不是话剧社的成员,又怕自己给他们捣乱,便干脆的拿了一本期刊杂志在一旁打发时间。
许是因为各自都有各自忙着的事情,张训过来的时候没有一人发现,还是他走的近了,才有人发现张训过来了,赶忙站起来喊道;“张先生,您醒了!”
张训冲着来人点了点头,随后便向看过来的陆云有些抱怨的说道:“不是跟你说了吗,等到排练的时候一定要喊我,要是我再来晚点,怕是你们都准备上台演出了吧。”
陆云虽是有些心虚,但一想到自己也没错,便颇有些理直气壮的说道:“先生,您也说了,要是剧本有问题就喊您,可现在剧本没有一点问题,我们自然没有把您叫醒的必要了。”
不到一天的时间,原本只有一本的剧本现下几乎人人手中都有着一本了,那些有了剧本的便聚在旁边小声商讨,没有剧本的则是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因着张训与陆云的交谈,这些人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上前热切的一声声的喊了起来。
“张先生好。”
“先生您醒了。”
“先生您是来看我们彩排的吗?”
“先生,您写的这个剧本实在是太好了,简直就是针针见血,字字如刀啊!”
张训有些讶异的看着突然变得热情的这帮学生,颇有些受宠若惊的一一回应。
“好好好。”
“对,刚醒,刚醒我就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有的话尽管说。”
“谬赞了!谬赞了!”
十几个人聚在一起的景象也是蔚为壮观。
一开始同张训说话的陆云早就被挤了出去,他倒也不恼,拿着剧本在一旁笑着旁观。
直到张训招架不住的时候才拍了拍手,高声喊道:“好了好了,先生在这又不会跑,正好先生在这,咱们便开一个剧本交流会吧。”
众人闻言这才四散离开,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围成了一个圈。
而站在原地的张训则有些惊慌未定的搓了搓胳膊,四下环视,最后视线在自己妹妹阿瑛的身旁落下。
只是他刚想往那走,唐静秋和徐令宜这两个场内唯二的女性便坐了过去,张训只能讪讪的停不了脚步,随后便被陆云叫了过去。
“先生,您坐这吧,坐这也方便咱们讨论。”
陆云将自己的外套解了下来垫在地上,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了旁边,拿着剧本眼神亮晶晶的看向张训。
花园内的桌椅并不大,只是为了给他们放东西和休息所用,因此是坐不下十几人的。
好在场内只有三个女性,她们身下又有张志瑛拿出来的旧床单垫着,其他人也没那么矫情,便直接席地而坐了。
而陆云将自己的衣服放到地上充当垫子一是因为张训是老板,是给他发钱的人,二也是因着张训的才华。
这些只看他望向张训的眼神和对张训的称呼便可见一斑。
张训自然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在法兰西的时候他什么苦没吃过,他现在只是有些簇头这些人的热情罢了,此时见众人都恢复了平静,便也镇定的上前将衣裳捡了起来递给陆云,随后便盘腿坐了下来,冲着陆云说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又不是什么娇贵的人,哪里用的着垫衣裳呢,再说你这衣裳看上去这么好,就这么垫在下面岂不是可惜。”
这句话说的唐静秋和徐令宜都有些尴尬的底下了头,张志瑛见状顿时不乐意道;“难道底下垫东西就是娇贵吗?须知女子与男子身体构造不同,忌讳便也不同。为了同大家一样,我们不坐椅子,便连旧床单都不能垫了吗?”
张训本来是想表达不用对自己区别对待,哪知道一下子捅了马蜂窝了,别说这话是他妹妹说的,就算是随便一人说的,他也不会反驳。
更何况这是他妹妹说的,张训心里更是高兴的很。
这说明张志瑛这些年接受的教育都是好的,她的学校没有教她三从四德,没有教她柔顺贞静,而是给了她最宝贵的东西——独立思考的能力。
张训笑着说道:“阿瑛说得对,是我想的太片面了,我本意是说我现在的身份也算是话剧社的一员,虽说是编外的,但大家也不要因着是我发钱就对我区别对待,毕竟这次义演的关键的人物还是你们,若是没有你们,我一人也是独木难支。”
陆云闻言道:“我知道先生的意思,只是这个行为是我尊重您,并不是因着您是聘用我的人才会区别对待。”
陆云刚一说完,场内便有人附和道:“先生,陆云说的有理,就说在学校,写剧本的人在话剧社内的地位也是仅次于导演的,您不要因此有负担。”
其他人闻言顿时一一附和起来,还是陆云怕张训下不来台,这才出声制止道;“不过既然先生这么说了,我们定是要尊重先生的意见的,只要您不嫌弃我们言行无状就行。”
“哎,这是什么话。”
张训反驳道:“随意坐地,便是失仪无状吗?”
“孔夫子教人「席不正不坐」,朱子诫人「行止有度」,依我看,这些都是扯淡。”
“魏晋名士醉卧竹林,阮籍以天地为衾枕,怎的无人说他失仪无状?”
“那希腊的哲人赤足行街,第欧根尼在木桶中笑傲王侯的时候,怎的无人说他失仪无状?”
“依我看,今人坐地,非为怠惰,实乃剥去长衫马褂的精神裸奔!你看那太师椅上端坐的官老爷们,脊骨早就被“规矩”两字给焊成弯钩。”
“紫禁城里,从爱新罗觉到袁大头,他们倒是坐了这世上最华贵的椅子,可也不是沐猴而冠吗?租界内的这些洋买办们倒是坐在丝绒椅子上高谈阔论,可那也遮掩不住他们早就成了英美等国哈巴狗的事实。”
“要我说,还不如咱们这样席地而坐,倒显出三分野性来。”
张训这番话也是有感而发,但也有意识的说的隐晦一些。
他觉得,有规矩懂礼仪确实是好的,但要是做的过了,那就是压在人们身上的一座大山,而华国现在弱于他国的关键原因除了满清的闭关锁国,不正是因着这精神上的不自由吗?
精神不自由,又谈何人格上的自由,国民的独立?
张训觉得自己说的并不是什么大道理,可这番话却让在场众人心神震荡了几分,关键还是张训的年纪,他这样年纪的人有这样的见识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在场众人对他的真实身份都开始好奇起来。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寂寂无名呢?
倒是张志瑛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知道自家哥哥打从国外回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反叛的意味,平日里同他说话的时候,张志瑛总是会被自家哥哥嘴里偶尔蹦出来的一两句话惊到,毕竟那些话蕴含的思想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超前了,张志瑛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只是觉得震撼加上一点荒谬。
准备的说,就是在这个大家从爬变成走的过程中,张训的思想已经是要跑起来的程度了。
而这也正是张训在蓝星上被所谓的“应试教育”所培育出来的结果,那种知识大爆炸情况下累计起来的眼界与敏锐,并不是这个时代大多数人能够拥有的。
也许只有那些真正站在顶端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思想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