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宸走出内洞的时候,便见洞外泾渭分明的待着两批人。
昨夜的最后,霍都按照吩咐,直等到怀王府的侍从几乎放弃了挣扎,云峥也杀红了眼,浑身伤痕累累时,才勉强将人放入了洞内。
云峥一行人进入洞中后,霍都便给他们划了离洞口最近的一块地方待着。
而后一行人便瘫软似的靠着洞壁休息了,倒也再没有力气生出旁的心思来。
直到此刻听见动静,云峥才睁开了,视线在洞内扫视而过,终于瞧见了君九宸的身影。
疲惫的眼中乍然浮现出一丝怒意。
若说被林中源源不绝的野兽攻击让他心生绝望,那当霍都将他们放进来的时候,他却是觉得羞辱。
甚至盖过了死里逃生的喜悦。
因为那一刻,他知道,他被君九宸耍了。
君九宸没有想过不管他,他说的那些话,根本是在虚张声势……
而他,花了四万两黄金,替自己找了一夜的罪受!
感受到云峥的目光,君九宸心情颇好。
“世子瞧见救命恩人,怎么是这副神情?”
云峥闻言心中怒意翻腾,扯得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你在那些野兽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若他还看不出那些野兽的不对劲,他便是蠢了。
君九宸却只挑了挑眉。
“世子这话,本王怎么听不懂?”
“本王好心让人给了你清心丸,又不顾自身安危,冒险收容世子入洞……世子不感动便罢了,怎的还怀疑起本王来了……”
“这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语落,洞内看了一夜的大戏的黑甲卫们,不由发出一阵阵毫不掩饰的嗤笑声。
云峥见状,更是气的身体都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
可他也知道,他无凭无据,根本奈何不了他。
而且君九宸方才的吩咐他听见了,他们正准备离开此地……
他们早已迷了路,还得靠着他,才能走出这鬼地方。
便只得闭了嘴,沉默了下来,只视线又在洞中扫了一圈,此刻天光大亮,他也终于透过重重的黑甲卫看清了洞内的构造。
洞内有洞。
难怪昨日他进来后,寻不到君九宸与宋易的身影。
想必……都在那内洞之中。
那个商户之女如今也待在里面。
宋易大概……是受了伤吧。
也不知他伤势如何,能不能活下来,毕竟这林中危险他也见过了,何况……还有那些得了死令,一定要取宋易的命的漠北死士。
宋七便是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想到这里,云峥的心中有一丝挣扎。
宋易若真的死了倒也罢了,若是没死,依照父亲的意思,是要他趁机斩草除根的。
可若是当真亲手杀了宋易,他回去后,又该如何面对晚儿……
……
如此,又过了半刻钟,宋晚重新给宋易换过药后,很快便有黑甲卫抬了早就准备好的木板上来,将宋易抬了出来。
云峥见状,忙撑着身子站起身来,远远的朝宋易一礼。
“父亲,小婿受晚儿与三妹妹之托,前来营救,还请父亲随小婿回京。”
“晚儿正在怀王府盼着与您重聚。”
即便他还没有想清楚,可如今还有怀王府这么多人在,该做的,仍旧要做。
宋易瞧着云峥,眼中却划过一丝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虽然君九宸这个人如今行为乖张,可想到死去的宋七和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该相信谁,他心中还是有数的。
可惜……
如今晚儿还在怀王府,他也不能就这么同他撕破了脸。
便只带着几分虚弱的开口道。
“我如今有伤在身,摄政王也已然安排好船只,便无需再麻烦了。”
“世子若有心,不如快马回京给晚儿报个平安。”
云峥听宋易这话,却是心中微顿。
宋易这是……
不相信他?
看来,父王说的没错,宋易对怀王府的态度,并不全是因为晚儿的死。
否则,晚儿已经活着回来,他怎会宁愿和君九宸走,也……
若是如此,倒真是个麻烦。
如此想着,云峥继续拱手道。
“父亲放心,我自会让人立即传信回京。”
“不过放父亲独自回京,我心中也着实不放心,不如我陪父亲走水路?”
“如此,也好就近照料父亲一二。”
宋易见云峥坚持,也不欲与他多言,索性将问题抛给了君九宸。
“船是摄政王安排的,此事,世子还是问过王爷吧。”
君九宸虽然有些不情愿被宋易拿来当挡箭牌。
可看着跟在宋易身旁,眼中满是担忧之色的宋晚,终究还是没有拆他的台。
“本王的船小,容不下世子这尊大佛。”
“世子若要与宋相叙什么父子之情,不如还是留着等回京之后吧。”
而后,便率先带着黑甲卫,出了山洞。
……
重新回到景阳县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午时。
君九宸一行人在官驿好好的用过午膳,梳洗过后,才上了早已备好的大船。
宋晚见终于摆脱了云峥,自上船后便一心想着找机会同父亲相认。
奈何宋易身子本就虚弱,又因着宋七的死伤心感怀了许久,刚上船不久便沉沉的睡下了,宋晚也只得先回了自己的船舱。
这一等,便等到了日落时分。
直到天色渐暗,宋晚才收到父亲醒来的消息。
宋晚立即提着自己的药箱和早已温好的药,疾步出了房间。
因着两人的船舱相隔并不远,是以不过片刻,宋晚便到了父亲的房门前。
宋晚本想先试探性的轻轻敲一敲门,只是直到抬起手后,也不知是不是近乡情怯,那敲门的手,竟迟迟没有落下去。
怀王府已经出现了一个宋晚的事,福伯说已经在第一日晚上便传书告知父亲了。
所以,父亲如今心中一定以为那个宋晚,便是他的女儿。
她此时进去,他会轻易相信她的话吗?
父亲此时的身体……
又经不经得起这样的刺激。
可脑中纷乱的思绪飘过后,想到她重生后第一次在相府门口瞧见父亲的场景,宋晚的心又渐渐安定了下来。
父亲。
一定会相信她的。
因为……
无论皮囊如何变化。
她都是父亲独一无二的小月儿。
如此想着,那抬起的手,终于还是落了下去。
然后不过片刻,门内便传来宋易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
“进来。”